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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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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绣的梅花也算不了什么。 可是,一朵梅花绣在衣裳上,那就不寻常了!对卓慕秋来说,那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他清晰地记得,严寒贞身上穿过这么一件衣裳。 严寒贞人本来美,穿上这件衣裳的时候更美。 他还记得,他夸她像一朵雪里寒梅,清奇艳丽,香意沁人,第二天,严寒贞就在这件衣裳上绣了一朵梅花。 他用长剑挑起了那件粉红色的衣裳,绣梅花的部位右襟上,连部位都不错。 他挑着那湿淋淋的衣裳往上游看。 他只看见了一座山,别的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想顺着这条小河找上去。 他几度举步,却又几度迟疑。 他是否该再去找严寒贞。 严寒贞是否还值得他去找她。 自然,答案是否定的。 可是有一点使他担心,严寒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跟西门厉在一起,西门厉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曾经跟竹楼玉姬白娘子过往甚密,可是他把白娘子弃若敝履。 他也曾经跟苏曼云,新寡文君葛天香有过山盟海誓,最后他也把她们丢弃在脑后。 怎见得他不会丢弃严寒贞。 一个男人要是变了心,昔日他爱过的女人在他眼里就值不了一文,甚至能变成他的眼中钉。 突然间,卓慕秋腾身直往上游掠去。 *** 小溪汩汩地流着。 枫叶一片片的飘着。 卓慕秋看见了那片枫林,也看见了那座被毁的茅屋。 一条碎石小径正对着的溪边,有一块发白的大石头,石头旁边放着一根棒锤。 他自信找对了地方,可是他没看见一个人。 那座被毁的小茅屋,使他心底泛起了一丝不祥。他挑着那件衣裳,踏着那条碎石小路缓缓地走了过去。 他没发现别的什么,只看见了几双穿鞋袜的脚印。 那疯子到这儿来过。 一个疯子对付得了严寒贞,可绝对付不了“魔刀”西门厉那么一个凶人。 难道说西门厉真变了心,撇下严寒贞走了,那个疯子闯到这儿来毁了这儿的一切。 这一切当然包括严寒贞在内。 卓慕秋放下了左手的油布包袱,也把那件湿淋淋的衣裳放在了地上。 长剑出鞘,他运剑如飞,转眼工夫把那一堆碎草断木都挑开了。 一个小家庭该有的东西他都看见了。 只没看见人。 人到那儿去了?让疯子掳走了,洗衣裳的时候让疯子掳走了。 卓慕秋下意识地抬眼四下看。 最后,他的一双目光落在了那片枫林里。 他走了过去。 *** 停车坐看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金陵”“栖霞”的枫林是有名的。 这片枫林也不错,长得挺密、叶大,完整而且干净,不带一点尘埃。卓慕秋站在枫林的正中央。 他面前有一座坟墓。 这座坟墓刚营不久,土色还是新的。 墓前矗立着一方墓碑。 一般的墓碑都是石头的,这方墓碑却是一块木牌。 墓碑上写的有字,是用鲜血写的,可见立这方墓碑的人,当时是多么的悲痛。 墓碑上写的是:“亡妻严寒贞之墓”。 既称亡妻,立墓碑的人自然是严寒贞的丈夫。 严寒贞的丈夫是谁?自然是西门厉。 严寒贞死了,卓慕秋也认为她死了,不死怎么会埋在坟墓里?从这方墓碑看,西门厉并没有变心,而且还深爱着她,要不然他不会为她营墓,不会为她立碑。 只是,有两件事卓慕秋并不知道。 第一、西门厉现在已经不是西门厉了,可以说西门厉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原来的西门厉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人见人怕,甚至于连他自己都怕他自己的怪人。 武功虽在,人已变形,毫无人性、尝杀、残暴,等于是一个怪物,一个野兽。 西门厉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秘密只有严寒贞一个人知道。 第二、严寒贞是一个人走进这片枫林的,没人知道她是否活着或是已经死了,即使西门厉能找到她,也绝不会再认识她,又怎会为她营墓?起先,西门厉还有些意识,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要不然他不会有一度折回来找严寒贞,没找着严寒贞拿茅屋泄愤,甚至要撕碎严寒贞的衣裳。 奈何,这种意识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卓慕秋默立墓前良久,他捡了几片枫叶放在了墓前,以红叶代鲜花,尽他最后一点心意,然后,他向着那座新坟,那墓碑投下最后一瞥,默默地往外行去。 他又出了枫林,走到那座已毁的茅屋前,俯身拿起了地上的油布包袱,他走了,没再回头。 *** 卓慕秋走远了。 枫林里那座新坟前,多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身穿灰衣,身材瘦削,五十多岁年纪的老者。女的赫然是严寒贞。 两个人都望着枫林外,只听那灰衣老者轻叹一声道:“寒贞,你这是何苦?” 严寒贞脸上没有表情,缓缓的说道:“我伤透了他的心,他一定很恨我,干脆让他恨我一辈子,这样对他对我都好!” 灰衣老者道:“你看看墓前这两片红叶,他未必恨你。” 严寒贞香唇边浮起一丝令人心酸的笑意,没说话。 灰衣老者又道:“你为卓家牺牲得太多了,不管怎么样,我会把你当成卓家的人。” 严寒贞摇摇头,道:“谢谢您,伯父,我不会计较这个的,我自小是个孤儿,您收养了我,抚育我长大成人,我已经很感激了!” “不,寒贞,”灰衣老者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我会让慕秋明白的。” 严寒贞霍地转过身来,道:“不,伯父,您不能,我求您,您要是这么做等于害了我,也害了慕秋。” 灰衣老者脸上掠过一丝抽搐,道:“我欠你良多,也欠慕秋良多,我一身罪孽,自己没有勇气去偿还,却让你们一个个地为我牺牲,我怎么能……” 严寒贞道:“伯父,您别这么说,慕秋身为人子,他为您的事尽心尽力是应该的,至于我,我这么做并不为谁,而是为了我自己,说得大一点,我也是为世上的女儿家,西门厉毁了我,我不能让他再去毁别人。” 灰衣老者摇摇头,道:“寒贞,我心里明白,我比谁都明白,慕秋是我的儿子,可是我不配做他的父亲,只有我欠他的,没有他欠我的,他没有义务管我这件事,他要是不管,我绝不会怪他不孝,心里也会好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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