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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随着这阴森冷冰的话声,那座巨冢之后鬼魅一般地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魔刀”西门厉。

  四个人一怔,使鞭的那个忙道:“卓慕秋找你去了。”

  西门厉赔笑道:“我知道,我有十成把握,只要你们告诉他那地方,他一定会去。”

  使枪的那人道:“那么你怎么到这儿来……”

  西门厉摇头说道:“今夜我不想跟他碰头。”

  使鞭的那人道:“这么说,你是有意让他扑个空。”

  西门厉摇头说道:“不!他不会扑空。”

  使鞭的那人讶然说道:“他不会扑空?”

  西门厉道:“是的,他不会扑空,我担保他绝不会扑空。”

  四个人面面相觑,可是谁都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又何只他四个摸不清楚!

  ***

  灯点起来了,不过灯焰压得很低,很小。

  虽然是一灯如豆,但在这么深的夜,这么小的一间屋子里,已经是够亮的了。

  是该把灯点起来,这时候灯下看人,益显醉人,那风光是旖旎的,是最动人的。

  锦被里,绣花枕上,人儿两个。

  卓慕岚满脸是汗,脸色更苍白了,脸向上躺着,眼闭着,不住的喘着。

  严寒贞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乌云蓬松眼儿瞇,娇靥上一抹酡红,鲜艳欲滴,是那么娇懒无力。

  小屋春暖,灯焰乱跳,除了灯焰在跳动之外,一切都是静的,像暴风雨过后那一阵沉寂般的静。

  一堵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外头是那么冷,里头是那么暖和。

  良久,良久,卓慕岚已经平静了些,他先开了口:“寒贞!你伸个手,把抽屉里中的那个药瓶递给我。”

  严寒贞没说话,一双美目仍闭着,从锦被里伸出一只粉臂,像凝脂,又像白玉,缓缓地伸出去,摸索着拉开了床头那张小桌子的抽屉,摸出了一个小白玉瓶,又缓缓地缩了回去,把小白玉瓶递给了卓慕岚。

  他显得很虚弱,直似连那一个小白玉瓶都拿不动一般。

  拔开了瓶塞,卓慕岚倒出两颗赤红的药丸投进了嘴里,慢慢地嚼了嚼咽了下去,然后把那小白玉瓶塞在了枕头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慕岚!”严寒贞梦呓般地开了口,话声好低好低,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在你的病没曾好,身子没曾复原之前,我不许你再……”

  “不!不行!”卓慕岚摇了头,嘴角含着一丝笑意,话也说得有气无力:“什么我都能够听你的,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

  严寒贞睁开双眼,两排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很快地她又把眼闭上了:“咱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你不能不顾你的身子……”

  卓慕岚道:“不要紧,你不见我吃了药么?”

  严寒贞道:“这不是办法,你这是饮鸩止渴。”

  卓慕岚道:“我知道根本的办法是赶快把病治好,把身子赶快养好。可是你知道,当一个人真渴的时候,那怕是碗穿肠毒药,他也会迫不及待的一口气喝下去……”

  严寒贞虚弱地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你是我的丈夫,你是我唯一的亲了,我还要你呢。我刚说过,咱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人应不是为床笫间的片刻缠绵活着,一时的小不忍说不定会落个遗恨终生。你爱我,你该为我保重。”

  卓慕岚道:“我知道,寒贞!可是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人总是人,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你是个健健康康的人,而我却为病魔缠身,长卧病榻。你的日子已经够苦的人,我怕你有一天会忍受不了这种苦日子……”

  严寒贞猛然睁开一双美目,道:“慕岚!你这话什么意思……”

  卓慕岚道:“别生气,寒贞!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我知道你,我知道你可以苦自己,为了我你可以牺牲一生的幸福,甚至于牺牲一切。可是我……这也许就是我的自卑作祟,我太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怕失去你……”

  严寒贞脸上那抹酡红消失了,一剎间她的脸也跟卓慕岚的脸一样的苍白:“慕岚,你的意思我懂,你把我当成了什么样的人?当初我所以嫁给你是为情为爱,并不是为别的。要是的话我不会选择了你。夫妻关系是靠深厚的情爱维持的,并不是靠床笫间的片刻缠绵来维持的……”

  卓慕岚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知道你,可是我怕……寒贞,你不能了解一个自卑的人……有时候我恨不能自己寻求解脱,可是有时候的想法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我要是有一天会失去你,不如我现在就把你杀了,这样你就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严寒贞颤声说道:“慕岚!你怎么会变得这个样子,你什么时候……”

  卓慕岚叹了口气道:“寒贞!你不知道,早在当年你选择我做你的终身伴侣时,我就有了这种想法。不过我一直把它深藏心底,没让你知道……”

  严寒贞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颤抖着叫了一声:“慕岚……”

  突然把头埋在枕头里,没听见她的哭声,只见她香肩耸动,一个娇躯颤动得厉害。

  有情有爱的日子不怕苦。

  可是做丈夫的有这么一个不正常的心理,做妻子的迟早会受不了的。至少在这种折磨,这种煎熬下,她的心理也会慢慢的变成不正常。

  要说不正常的话,他们这种结合早就不正常。

  只消仔细一想那后果,任何人都会觉得可怕。

  ***

  踏着泥泞,顶着风,卓慕秋慢慢地往前走着。

  手里提着他那柄短剑,握得紧紧的。

  他要不惜一切拼了“魔刀”西门厉。

  不只是为他自己,“魔刀”西门厉只要存在一天,“剑庄”便永无宁日,他那兄嫂也永无法过一天安静生活。

  他知道,要是那一天西门厉找上了“剑庄”,他那虚弱的兄长一定会伤在西门厉的刀下。

  夜色虽然黑,可是地上有雪,他不愁看不清楚。

  默计路程,他走了差不多已经三里了,眼前就是一片疏林,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抖索、挣扎,不知道再挨多少个苦难的日子才能挺直地站立着,不知道再挨多少个苦难的日子才能不再遭风雪的袭击。

  不管多少个日子,它得支撑,得坚强地支撑,要是在这时候倒了下去,就永远没办法再见着早春的阳光。

  这片疏林依着一片山坡,林后的那座山没多远,可是挺陡,挺险峻。

  稀疏疏的一片树林,从树林的这一边,一眼可以看到树林的那一边。

  山坡上,有一座屋顶还有一两片积雪的小茅屋,围着一圈竹篱。

  虽然小了些,但是它坐落在一个避风的所在,尽管孤独,可是它很宁静。

  那纸糊的窗棂上透着灯光,让人看在眼里,心里会产生一种暖和感,也产生一种向往。

  尽管它小,尽管他孤独,对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它却是无限温馨的一个所在。

  看看这座茅屋,想想片刻之后将要在这儿展开一场艰苦惨烈的搏斗,将要使一人溅血,一人横尸,卓慕秋不禁有点不忍。

  卓慕秋已然穿过了那片疏林,再走两三丈便抵达茅屋之前。

  茅屋里仍是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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