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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转过脸去含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两个叨扰了。”

  白衣文士面泛喜然,连忙侧身相让。

  温飞卿一拉李存孝,欣然走了过去。

  三个人席地坐下,白衣文土一指面前壶、杯、菜,含笑说道:“酒只一壶,菜只几味,杯儿更只一只,以此邀客,未免太不成敬意,还请二位念我一片诚恳,别见怪……”

  “好说,”温飞卿道:“不投缘,整桌酒席索然无味;投缘,水酒一杯世称心快意,更何况这般对饮别具情趣。”

  “好说,”白衣文士手儿轻拍,笑道:“温姑娘红粉翘楚,女中丈夫,人生难得几回见,该浮一大白。”

  举杯一仰而干,然后拿衣袖擦擦杯儿满斟一杯递向温飞卿道:“我先干为敬,温姑娘也请尽饮这一杯。”

  温飞卿称谢接过,毫不犹豫一仰而干,然后,她自袖底取出她那方罗帕轻擦杯儿,斟了一杯酒又递向李存孝:“该你了,我代客劝饮,不许剩点滴。”

  白衣文土目中异采闪漾,深深地看了温飞卿一眼。

  李存孝笑笑,接过杯儿当真喝了点滴不剩,温飞卿那香唇边飞快掠过一丝笑意,李存孝正自举杯仰干没看见,其实就是他看见了也不会在意。

  各人干了一杯,温飞卿望着白衣文士道:“我两个还没请教……”

  “不敢,”白衣文上微一拱手道:“我姓谷,单名一个冷字。”

  温飞卿道:“原来是兄弟,恕我托个大。”

  谷冷忙道:“好说,小弟也确实小两岁,能有温姑娘这么一位姐姐,该是小弟几生修来……”

  转望李存孝道:“李兄大号是……”

  “不敢,”李存孝道:“两字存孝。”

  谷冷一拱手,道:“存孝兄。”

  李存孝抱拳答了一礼,道:“不敢当。”

  三个人两男一女互道倾慕,畅言“富春”一景色,谈得十分投机。谷冷虽然是个文弱读书人,可是生性却十分豪爽,言谈举止间偶而还露点读书人特有的狂态。

  谈着谈着只听谷冷说道:“小弟是往‘金华’途中,到此却流涟不忍去,不知存孝兄跟温姐姐是逆江而上,还是顺流而下?”

  温飞卿眉锋微微一皱,深深看了谷冷一眼道:“巧得很,我二人也是要往‘金华’去。”

  谷冷喜呼一声道:“那太好了,正如姐姐所说,当真是巧得很,小弟也没说错,这便是缘,既然都是往‘金华’去,何如两船并一,小弟过兄姐船上去,或者是兄姐过小弟船上来……”

  温飞卿道:“我看还是兄弟到我两个船上来吧。”

  谷冷举手就是一揖,道:“小弟这里先行谢谢姐姐了。”

  转望李存孝笑问道:“存孝兄不嫌小弟打扰吧?”

  这让李存孝怎么说,就是嫌他也不便说出口,好在李存孝并不嫌他,不但不嫌,而且还欢迎。

  三个人边谈边欣赏这江上黄昏,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然深晦,远近渔火点点,一如碧空寒星。

  一艘双桅大船溯江而上,张帆乘风,缓缓行近子陵钓台,谷冷当即含笑说道:“只怕这子陵钓台之上又要添些新客了。”

  温飞卿徽一抬,含笑说道:“只怕不容易,钓台上水浅,大船难以近泊。”

  说话间,只见那艘双桅大船船头站立着五六个人,此刻忽有一人转身进入了船舱。

  那人站着不动还不会引人注意,这一转身进舱自然引人目光。李存孝看得清楚,那人是一个长得相当体面,相当俊逸的中年人,穿着一件袍子,看上去还相当的栖脱。

  他心里刚一跳。

  温飞卿也看见了,她两眼一睁,突然站了起来,道:“那人像是张远亭。”

  李存孝听得心头猛震,很自然的反应,提一口气平射而起,掠出于陵钓台,然后像一只展翅大鹏般凌空向那股双桅大船扑去。

  当他惊离子陵钓台时,他猛然想起自己体内毒未祛除,功力已打折扣,那艘双桅大船离子陵钓台至少还有甘丈距离,如何能扑得上去,既然扑不上就非堕落‘富春江’中不可,他什么都会,就是不识水性,这要是一头栽下掉下进江里,那后果……

  一念及此,他暗一咬牙,强提真气,这一提气,怪事倏生,真气不但毫无滞缓现象,而且畅通无阻,尤甚于往昔。

  他一怔,也一喜,就在这一证一喜之间,安安稳稳地掠上了那艘双桅大船,那些原站立在船头的乘客惊呼四起,纷纷走避,李存孝他却怔在船头,一动未动。

  他不明白,他体内之毒未除,前几天还不能动真气,为什么今夜真气居然会畅通无阻,而且尤甚于往昔。

  正征神间,只听面前船板砰然一声响,他忙走神凝目一看,只见面前跪着个船家的打扮的汉子,脸上白得没一点儿血色,浑身还直发抖,冲着他直磕头。

  他立即明白了,敢情人家是把他当成了江上的水寇,劫船的强盗!

  他忙伸手扶起了那船家,道:“你误会了,我在子陵台望见这船上有我一个朋友,情急之余米暇多想就扑了下来,惊扰了诸位,我很不安。”

  那般家怔在那儿,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道:“你……这……这位爷找谁……”

  李存孝道:“我那朋友姓张,刚才进舱里去了。”

  那船家还没有说话,船舱里走出一人,正是刚才挺体面、挺俊逸、挺洒脱的汉子。

  如今近处看,这汉子约莫三十来岁,长眉细目白净脸,唇上连一把胡子都没有,他一出舱便道:“哪位要找张某人?”

  李存孝忙走了过去道:“贾前辈是我。”

  那俊汉子怔了一怔,立即快步迎了过来,道:“原来是恩人……”到了近前一捐至地!

  李存孝忙还一礼,道:“前辈这是折我。”

  俊汉子道:“张某人不敢当恩公这称呼,恩公是我父女的救命大恩人……”

  李存孝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思,即便是恩,前辈也救过,我已经扯平了。”

  俊汉子呆了一呆,道:“恩公这话…我何曾救过恩公?”

  李存孝含笑说道:“前辈这是何必,我对前辈的当年知道的颇为清楚,前辈当年有‘千面空空’美号,精擅易容化装…”

  俊汉子一怔,截口说道:“我有‘千面空空’的美号,别是恩公认错了人了吧”?

  李存孝道:“小别不过数日,前辈何必……”

  俊汉子道:“小别不过数日,我越听越湖涂了……”

  李存孝道:“前辈知我,无须如此对我。”

  俊汉子沉默了一下,侧身招手,道:“恩公,请舱里坐坐可好?”

  李存孝道:“船上人多,我不敢打扰别人,我想请前辈到子陵钓台上聚聚。”

  俊汉子看了他一眼,道:“老弟台,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邀你进舱里坐么?”

  一声“老弟台”定了李存孝的心,李存孝倏然一笑道:“我明白,只是前辈可以放心,今天的温飞卿,已非昔日的温飞卿万。”

  俊汉子“哦”地一声道:“温飞卿脱胎换骨了?”

  李存孝含笑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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