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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實在無聊,李凌風一個人待在屋裏實在無聊。

  他急,他原只惦記盧燕秋,現在又多了一個李海一。

  儘管海棠告訴他,李海一一時半兒不會有什麼,可是他怕萬一,萬一李海一有個三長兩短,這份內疚要跟他一輩子,折磨他一輩子。

  如今,他企盼天趕快黑。

  除了兩頓飯,海棠一直在忙她的活,根本看不見她的人影兒,也不知道她的瑣碎活兒怎麼那麼多。可是李凌風明白,她是有意躲他。

  吃飯的時候,海棠是有說有笑,跟個沒事人兒似的。可是李凌風也明白,那是她裝出來的。他更難受,更歉疚了,壓在心上的那塊東西也更重,簡直重逾千斤,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可是經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既是他心裏無法再容別人,這種情形總是難免的,那總比愧對一個,誤另一個一輩子好。有了這麼一個想法,心裏也就舒坦多了。

  ***

  天終於黑了!

  依李凌風,他就要走,可是海棠不許,說什麼也非讓他等到二更過後不可,李凌風急是急,可是他也知道事關重大急不得,只有忍下去聽了海棠的。

  燈下對坐,海棠依然有說有笑,李凌風反倒有點不自在,好不容易熬過了二更,李凌風抓起刀站了起來,海棠跟著站起,道:「您等等,我去換件衣裳去。」

  她轉身要往裏頭去。李凌風伸手攔住了她:「姑娘……」

  海棠回過了身,道:「李爺,我認識李總捕的日子比您長。」

  李凌風道:「我知道,可是曾記得姑娘早上對我說過一句話,這件事只許成不許敗,萬一不成,那等於是給他們送證據去,豈不是害了李總捕。」

  海棠道:「那是我早上跟您說的,現在不適用了,早上我是怕您白天去,現在二更都過了,多一個人也比您一個人……」

  李凌風截口道:「姑娘錯了,有些事人多不如人少,不是我誇口,總鎮衙門那些人我還沒放在眼裏,可是多個姑娘我就多了份顧慮,姑娘該知道,這種事最忌分心。」

  海棠道:「李爺,您忘了,我也是個練家,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李凌風正色道:「姑娘,這不是鬧著玩兒的事……」

  海棠忽地轉身一揚手,「篤」地一聲,一把其薄如紙,寬長有幾寸的柳葉飛刀插在了西牆上,入牆一半,把兒還在顫動著。

  飛刀下方有一隻香爐,裏頭還插著三根線香,如今三根香的香頭兒全沒了,香也滅了。

  李凌風看得剛一怔,海棠回過身來嫵媚地笑道:「李爺,您看我像是鬧著玩兒的麼?」

  李凌風定了定神道:「沒想到姑娘使這麼一手好飛刀。」

  海棠道:「袖箭也是一樣。」

  她轉身又揚了另一隻皓腕,李凌風看的清楚,三條黑線從她的袖衣飛出,篤篤篤,一連三響,三支細小的沒羽鐵箭全打在西牆上,而且是成品字形釘在那把柳葉飛刀的周圍,緊挨著柳葉飛刀,沒有一支離得遠一點,顯然,海棠打袖箭的手法,無論是準頭,抑或是腕力,也都是此道中的一流。

  李凌風看得心中暗暗讚佩,臉上也不由為之動容道:「我走眼了,而且也低估了姑娘,姑娘請換衣裳去吧。」

  海棠嬌媚一笑,掠過去拔下了柳葉飛刀跟三支袖箭,看她掠過去的身法,一身輕功顯然也不弱,李凌風看得剛一呆,海棠已翩若驚鴻般進了裏頭。

  儘管她身在風塵常為她悲慘的身世哀怨,可是有時候卻流露著女兒家本有的天真活潑,這是世上最動人的,要不是她這悲慘身世使她世故,使她強顏歡笑,這種女兒家動人的天真活潑該是常看得見的,而且有這麼一身好武藝,幹什麼不好,要不是萬不得已,應該不會走上這條路,望著她那動人的身影,李凌風暗暗好生為她惋惜,突然間他泛起了個念頭,他非讓她脫離這種生涯不可。

  他這裏正出神間,海棠帶著一陣香風到了他跟前,她換了一套緊身衣褲,不是勁裝,但也相當俐落,那身衣褲是黑的,海棠還找了塊黑紗包著頭,從頭到腳一身黑,黑得俏,黑得嫵媚,尤其那在緊身衣褲下顯露無遺的成熟胴體,玲瓏身材更感動人。

  「您在這兒出什麼神?」

  她仰著嬌靨問李凌風,柳眉、鳳目、瑤鼻、檀口、黑白分明水靈靈的眸子,吹彈欲破的肌膚都近在李凌風眼前。

  李凌風定過了神,但等他看清楚海棠時,情不自禁又一呆。

  「您看這樣行不?」

  海棠吐氣如蘭,又問了一句,李凌風忙又一定神,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半步,道:「行行,怎麼不行。」

  海棠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幽怨之色,頭微微一低道:「那咱們走吧。」

  她拍手要去熄燈。

  李凌風一眼瞥見她左手裏提著一個藍布包著,粗細跟棍子似的包,他忙道:「姑娘手裏拿的是……」

  「刀!」

  海棠應了一聲,桌上的燈應手而滅,剎時一片黑暗!

  海棠路熟,她在前頭帶路,專挑漆黑的小胡同疾走,她腳下既輕又快,夜風迎面吹來,李凌風跟在她後頭,一陣陣的幽香直往鼻子裏鑽。

  夜色此昨天晚上安靜多了,昨天晚上的人聲馬嘶,今兒晚上一聲也聽不見了,看樣子緝拿李凌風的工作似乎是化明為暗了,可是也不對,大街小胡同寂靜空闃,連個人影兒也瞧不見,能聽見的聲響只有遠近賣夜吃的小販吆喝,再不就是一兩聲狗叫。

  李凌風有點納悶,司是他沒怎麼在意,走了沒多大功夫,海棠抬手往不遠處夜空一指,道:「看見了沒有?」

  李凌風看見了,一根高可摩雲的旗桿,從頂端由上而下的掛著一串燈籠,挺亮,遠遠望去跟夜空裏倒掛而下的一條火龍似的,他道:「那就是總鎮衙門?」

  海棠點了點頭。

  嘴裏說著話,腳下可是連慢也沒慢一下的疾走,又拐了幾個彎兒之後,海棠停下了,她停在一處屋角,抬手攔住了身後的李凌風,往前呶了呶嘴。

  李凌風身子貼在牆上,探頭往前望去,他看見那座雄偉的總鎮衙門了。

  很大的一個院落,丈餘高的圍牆,那掛著燈籠的旗桿就樹立在這片院落裏,旗桿頂上邊有個大木鬥。

  圍牆下方有兩扇小窄門兒,兩名挎刀的旗勇來往的走動著。

  他這裏打量著,海棠那裏低聲說道:「這是後門兒,押李總捕的地兒就在那兒。」

  她抬手往西北角指了指。

  李凌風把總鎮衙門後門一帶打量得很清楚,四面牆頭邊掛著燈,而且亮得很,光亮能照出好幾丈外,從兩個人的隱身處到總鎮衙門的後牆,距離在十丈以上,中間沒有一點可資隱身的地方,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挨近去根本不可能。

  總鎮衙門這堵後牆是北牆,北牆外有這兩個挎刀的旗勇站崗備哨,看西牆跟東牆外也有人影在晃動,既然三面牆外都有崗哨,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絕逃不過這三面牆外崗哨的耳目,看這情形別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挨近。

  辦這件事非神不知,鬼不覺不可,至少在沒見著李海一之前不能讓這些崗哨發現,要是這時候就讓這些崗哨發現,再一驚動裏頭,今夜這一趟救不了人事小,等於給李海一栽了贓事大。

  李凌風沒說話,他皺了皺眉。

  海棠冰雪聰明,焉能不明白他為什麼皺眉,她道:「李爺,總鎮衙門就這麼缺德,三面牆都是這樣,前頭的禁衛更森嚴,要想進去只有一個辦法:冒險。」

  李凌風道:「怎麼個冒險法?」

  海棠一呶嘴道:「看那兩個看門的,看仔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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