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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长髯老者道:“就是今儿晚上一更左右,李凌风明人不做暗事,进府衙做了那赃官,还沾血在墙上留了字,听说那赃官的女儿也让李凌风在她跟着一趟镖来济南的半路上劫去,真不愧是个英雄!”

  他有点眉飞色舞。

  大姑娘脸上可一点表情也没有,道:“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长髯老者道:“我先不知道,是黄总管告诉我的。”

  大姑娘忽然笑了,笑得冷意逼人,道:“李凌风真是个英雄!”

  扭头走了,不是去厨房,是回了听风轩!

  大姑娘出听风轩的时候没笑,回来的时候却满脸都是笑意,往炕床前一站,望着李凌风道:“大英雄,我刚才跟你说错话了,我爹要是跟你谈起入赘的事,你可别不答应,千万得答应,听见了么?”

  李凌风为之一怔,道:“姑娘,你……”

  大姑娘忽然敛去满脸笑意,换上一脸冰冷的寒霜,通视着李凌风道:“我先以为你是个侠义英雄,不敢让我这个做没本生意的家抱你下火坑,害了你一辈子,我这个出身强梁之家的女儿也配不上你,现在我才知道你连我们这些人都不如,我瞎了眼,我该让那个人一掌劈死你,你给我滚,别脏了我们家这块地儿,马上给我滚,别等我叫人捆起你来往府衙里送,滚,滚!”

  她拧身一阵风般奔了出去!

  李凌风怔住了,旋即他脸上掠过一丝抽搐,支撑着坐了起来。

  大姑娘带着一腔的悲痛往自己小楼上的卧房里跑,刚拐过一条画廊,只听有人惊声道:“你是……”

  随听另一个冰冷话声道:“卢近义,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而且我已经把你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了,你看看这个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大姑娘听得出,先前惊问那人是她爹,后来那话声却听来陌生,显然是个外人,这时候外人闯进卢家来,而且说话这么个口气,当然不是什么好来路,大姑娘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往暗影里一靠,探头往话声传来处望去。

  她看见了,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那长髯老者,她爹卢近义,另外一个是个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

  这时候她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惊声道:“你是大内侍卫血……”

  那黑衣蒙面人冰冷说道:“知道就行了,别嚷嚷。”

  卢近义双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那黑衣蒙面人,抱拳躬身,赔笑道:“草民有眼无珠,不知道是侍卫爷大驾莅临,该死,该死!侍卫爷莅临寒舍,蓬荜生辉,草民无上荣宠,请厅里坐坐,容草民敬茶!”

  那黑衣蒙面人抬手拦住了卢近义的话头,冷冷说道:“好意心领,不用了,咱们还是在这儿谈谈吧。”

  卢近义忙道:“是,是,恭敬不如从命,恭敬不如从命,您要有什么吩咐,草民洗耳恭听。”

  那黑衣蒙面人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没什么紧要大事,我们也不敢半夜三更擅闯民宅,卢近义,你是怎么样一个人,做的是什么买卖、干的是什么行当,你我都清楚,所以咱们说话既无须客气,也不必绕圈子。”

  卢近义忙道:“是,是,您……”

  那黑衣蒙面人没容他说下去,截口说道:“我奉命追杀一个叛逆之后,此人姓李,叫李凌风,你可知道这个人?”

  大姑娘心头陡地一跳。

  卢近义也为之猛然一惊,道:“这个……”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刚才在街上有一个很好机会格杀这个姓李的,但却被一个女子横里伸手坏了我的事,我几经打听才知道那个女子就是你的女儿,而且她已经把姓李的带到你家来了,你的女儿阻拦血滴子追杀叛逆,甚至把叛逆带进家门,那是她不知情,不知可以不罪,可是现在我已经告诉了你,你要是知情不报,窝藏叛逆,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了。”

  卢近义赔笑抱拳道:“不敢,不敢,草民何来天胆,就像您刚才说的,草民是个怎么样的人,做的是什么买卖,干的是什么行当,您全清楚,那么您就该知道,像草民这种人一向也只不过冲江湖上、地方上伸伸手。对官府衙门,那可是向来低头哈腰,百依百顺,所以您说的这个人,不敢等您说个要字,草民理应双手奉上,不过草民要斗胆请教一声,您可是为李凌风刺杀朝廷命官而追杀他?”

  黑衣蒙面人仗着几分官威唬人,而显然地卢近义也不是省油的灯,话他摆得很明白,我这种人什么都见过,别来这一套唬人,好来可以好往,来歹的他不吃这一套。

  黑衣蒙面人又何尝不明白,他两眼射出两道寒芒,直逼卢近义。而卢近义居然跟他来个对望,满面堆笑,连眼都不眨一下。

  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倏然故去,一笑说道:“山东地面黑道的总瓢把子,果然是名不虚传,我领教了!”

  卢近义一抱拳,笑吟吟地道:“您夸奖,也请您照顾。”

  黑衣蒙面人道:“你不要客气,能交上你这种朋友,往后也给我自己找很多方便,交朋友要肝胆相照,开诚布公,所以我不瞒你,谭逸轩不是李凌风杀的,是我杀的,谭逸轩的女儿也不是李凌风掳去的,是我掳去的。”

  大姑娘心头狂跳,差点没叫出声来。

  卢近义又何尝不大感意外,他一怔说道:“怎么说,是您……”

  那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谭逸轩食朝廷俸禄,为官不忠,暗中谋叛多年,大内早就要除去他,奈何他在山东一省极得民望,使得大内有所顾忌,一时不便下手,最近有个机会本可以假手李凌风刺杀他,谁知李凌风阳奉阴违,不但在半路上放了他的女儿,而且跑来济南夜入府衙想告警,我洞悉他的阴谋料准了他,他放了谭逸轩的女儿,我掳走了谭逸轩的女儿,然后又抢先一步赶到济南诛杀了谭选轩,把赃栽到了他身上,让他三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么一来,万一我杀不了他,江湖上也容不了他,迟早他总是死路一条,不过现在这一着用不上了,已经再度找到了他,他带着很重的伤,毫无抗拒之力,只要你把他交出来,他马上就一命归阴,现在你该听明白,谭逸轩这个官对你应该是眼中钉背上刺,大内除了他,你应该额手称庆,李凌风这个人跟谭逸轩等于是一条路上的,你也绝没理由窝藏他,所以,不希望……”

  卢近义静听至此,哈哈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不铅,您说的对,李凌风要是这么个人的话,草民我确实没有理由再护着他,理应马上把他交给您就地正法,只是,侍卫爷,草民我若是把李凌风交给您,应该也算助官拿贼,薄有微功,您是不是可以……”

  失笑住口不言。

  黑衣蒙面人一点头道:“可以,不过依我看,以你的家财赏你些黄白之物你未必看在眼里,不如这样,我往上报,在血滴子外围密线营里给你个名义,这么一来你往后干什么都方便,包你一辈子受用不尽,你看怎么样?”

  卢近义大喜,当即抱拳躬身道:“固所愿也,未敢求耳,侍卫爷您的思典,草民我永志不忘,话说在这儿,草民我往后做一回生意,孝敬您两成,您请这儿等等,草民这就招呼下人带人来。”

  大姑娘心颤、身颤,不敢再听下去了,忍着悲痛忍着急,悄悄地挪身退后,折回了听风轩。

  她带着一阵风进了听风轩,可是她怔住了,炕床上空空的,哪还有李凌风的人影。

  显然,李凌风一个虚弱的身子,带着刚好一点儿的伤走了,是她赶走的。

  大姑娘不只心惊,而且愧疚。

  李凌风一个虚弱的身子带着刚好一点的伤跟不白之冤走了,这当儿,府衙的捕快也好,济南地面的白道侠义也好,自然是搜捕正急,而且一旦她爹发现李凌风已走,定然也会传下令符追杀,李凌风尽管武功高绝,刀法精博,可是他这时候无力跟人厮杀搏斗,要万一伤在济南地面白道侠义之手,或者是落进了府衙捕快手里,再不幸被她爹这帮黑道中人追上,这份内疚叫她这一辈子……

  大姑娘美目涌泪,银牙紧咬,转身掠出听风轩窜上了屋面,娇躯一闪,便已不见。

  大姑娘刚走,卢近义带着总管黄百达赶到,进门双双一怔,卢近义急道:“人呢,燕秋那丫头呢?”

  黄百达道:“您别急,也许是姑娘把他搬到别处去了。”

  一阵疾风掠到,听风轩里多了一个人,是那黑衣蒙面人,只听他道:“卢近义,现在人呢?”

  卢近义忙道:“刚才还在这儿,也许是让我女儿把他搬到别处去了。”

  黑衣蒙面人两眼寒芒暴闪,道:“卢近义,你的女儿刚从里面出去了,而且走得相当匆忙。”

  卢近义勃然色变,一跺脚道:“这丫头……”

  黄百达道:“老主人,您应该知道姑娘,她既然知道李凌风刺杀了谭逸轩,绝没理由放李凌风逃走。”

  卢近义一呆道:“这倒是……”

  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道:“敢情你的女儿跟你不是一条心啊,那么在她还没听你说李凌风刺杀了谭逸轩之前呢,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卢近义脸色又变,两眼暴睁,厉声说道:“百达,传我令符,集所有的弟兄们即刻搜寻李凌风,见着就杀!”

  黄百达恭应一声,转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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