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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賈玉道:「別是李自成的兒媳婦吧。」

  李燕豪道:「也許,可是我聽他說稱他們為姑娘。」

  賈玉道:「也許還沒過門,不管怎麼說,既是李自成的一丘之貉,就準不會是好東西,你說是不?」

  李燕豪笑了笑沒說話。

  賈玉目光一凝,道:「難道不對?」

  李燕豪道:「我沒說不對!」

  賈玉哼了一聲道:「本來就是,李自成一夥裏豈會有好人,看她那些下屬個個獐頭鼠目,一臉橫肉,跟賊一樣,要是好人李自成當初也不會讓人稱他為闖賊了,指他為大罪人了!」

  李燕豪道:「姑娘說的是!」

  賈玉話鋒忽轉,問道:「聽她的口氣,好像你以前就跟他們有仇!」

  李燕豪道:「是的,姑娘!」

  賈玉道:「是怎麼回事兒,你怎麼招上他們的?」

  李燕豪本不願多說,奈何賈玉她打破砂鍋問到底。

  李燕豪只得把「泰山」上學武,碰上彭千里,以及後來彭千里被害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當著一個非江湖人,不會武的姑娘,他沒留心那麼多心機,他把彭千里贈他旱煙袋,旱煙袋桿裏藏著半張「藏寶圖」的事告訴了賈玉,他只顧著說,只沒留意賈玉那雙美目中閃過兩道發亮的光芒,其實也難怪他沒留意,賈玉是個非江湖人,又不會武的姑娘,美目中那兩道光芒,不但奇亮,而且奇快,一閃就不見了。

  李燕豪把話說完,賈玉那裏驚訝異常地點了頭:「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幫人好不狠毒,怪不得人家常說江湖險惡,涉足不得,如今看來果然不錯,彭千里當年一定替闖賊出過不少力,流過不少汗,到頭來卻死在他們的人手裏,好不令人寒心。」

  李燕豪道:「姑娘,這種事本來就是這樣子的。」

  賈玉忽然頭一偏道:「以我看他們對彭千里所以窮追不捨,固然是彭千里背叛了他們,不願再跟賊一夥,將來落得個罵名千古,可是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彭千里帶走了他們半張『藏寶圖』,李兄信不信?」

  李燕豪點頭說道:「姑娘說得是理,我信!」

  賈玉道:「那幫人再現於江湖,為的是逐鹿中原打天下,既要打天下就得招兵買馬,屯積糧秣拿什麼招兵買馬,拿什麼屯積糧秣,自然是錢是銀子,那麼那『藏寶圖』上的藏寶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餉源』,彭千里不顧一切把它帶走,想必也有見於此,你想他們會放過他麼?」

  李燕豪心中暗道:「此女不凡,似這等兵家大事,她竟能分析得頭頭是道……」

  當下點頭說道:「姑娘分析得極是,這藏寶圖中的藏寶,就等於是那班的闖賊餘孽的命脈。」

  賈玉嘆道:「彭老人家用心良苦啊,毛、董二賊沒能從他身上找回那半張『藏寶圖』,想必是沒想到他把它藏進了煙袋桿兒裏?」

  李燕豪道:「是的,姑娘!」

  賈玉道:「彭老人家為此喪命,李兄可要小心收藏啊!」

  李燕豪道:「多謝姑娘,我會小心的!」

  兩個人就這麼談談走走,走走談談,不知不覺間天已亮了。

  經此一夜相處,兩個人又是共過「患難」的,彼此間的距離在不知不覺間也近了許多。

  賈玉是個姑娘家,不耐走遠,路走不多遠便香汗淋漓不勝勞累,李燕豪「體貼」得很,走沒多遠兩個人也就停下來歇了一陣,竟誤了不少時候,可是李燕豪連眉頭都沒有皺過一下。

  這,使得賈玉感激,也讓她不安。

  好不容易挨到了黃河岸,買船渡過了濁流滾滾的黃河,到了對岸買了兩匹馬代步,直奔直隸河北。

  有馬代步走得快了,幾天之後抵達「高陽」。

  到了「高陽」就算到了「西澱」了,進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高陽城」已然上了燈。

  賈玉不讓再往前走,在「高陽城」裏找了一家客棧歇了腳。

  洗把臉,喝過茶之後,賈玉特意叫伙計送來了幾樣酒菜,她說的好,明天就要分手了,該喝幾杯。

  桌上一盞孤燈,兩個人對著坐,賈玉舉起了頭一杯:「李兄,這一杯我算謝李兄多日的照顧跟一路相送……」

  她沒容李燕豪說什麼,便一仰而乾。

  李燕豪不好不喝,只得陪著喝了個點滴不剩。

  賈玉道:「人生難得是有緣,更難得是知己?得能相逢,同船同路,做伴兒這麼多天,你我可算有緣,我是個女兒家,平素沒有出過遠門兒,也很少跟外界有所接觸交往,在鬚眉男兒之中,李兄是我第一個朋友,也是我唯一的鬚眉知己,人生知己難求,尤其是像李兄這樣的江湖英豪,值得浮一大白,來,李兄。」又乾了一杯。

  三杯飲下,賈玉的臉上泛起酡紅,燈光下看,嬌豔異常,十分動人。

  突然,她抬手摘下了那頂文生巾,一頭烏油油的秀髮立即散落雙肩,還我女兒本來,益顯嬌豔欲滴。

  這,使得李燕豪看得不禁呆了一呆。

  賈玉卻沒留意,眉宇間是一片輕愁,嬌靨上充滿了離情別緒,那水蔥般玉指撥弄著面前的杯兒,她嘆道:「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江淹說的不錯,這別離滋味委實能讓人魂為之銷,可是世上無不散的筵席,生離死別在所難免,李兄,不知怎地,我想放聲大哭一場。」說著說著,一雙美目之中已現了淚光。

  李燕豪何嘗沒有黯然意味,畢竟他是個男人家,他強笑說道:「姑娘,我行走江湖,今東明西,將來不愁沒見面的機會……」

  賈玉道:「我知道,可是現在我捨不得。」頭一低,李燕豪看得清楚,晶瑩之物落下了兩串。

  他好生不忍,叫道:「姑娘……」

  賈玉突然抬起了頭,隔桌一把抓住了李燕豪的手,淚眼相望,顫聲說道:「李兄,將來千萬找我去,別讓我久等,別讓我望眼欲穿!」

  除了當日「大明湖」邊那位三姑娘外,這是李燕豪生平第二次觸及姑娘家的手,現在的他,不比當日的譚秀,他經過無數個日子的風吹,雨打,太陽曬,他磨練出來了,他堅強了,可是眼前賈玉的這隻手,跟三姑娘的手一樣地令他心神震顫。

  他想躲,可是他沒躲,他不忍躲,他清晰地感覺到,賈玉握在他手上的那隻手,顫抖得很厲害。

  在心神震顫中,他只找到了這麼一句:「姑娘放心,只要我能去,我一定去!」

  賈玉緩緩把手收了回去,道:「我有可以車載斗量的話,可是一時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千萬句話併成一句,行走江湖,李兄千萬要小心,還有,千萬去找我!」

  李燕豪一陣激動道:「謝謝姑娘……」

  賈玉微一搖頭道:「李兄明天別送我了,咱們就在這兒分手,我自己往『西澱』去好了,好在『西澱』已經近在咫尺……」

  李燕豪道:「我再送姑娘一程好了,反正也沒多遠了。」

  「不!」賈玉搖頭說道:「李兄別送了,我已經嚐了一次黯然銷魂的離別滋味了,要再有一次,我怕我會受不了,再說我表親家不比我自己的家,萬一招人家說點什麼,給親戚家添麻煩不好!」

  李燕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送了。」

  賈玉沒再說話,她似乎藉酒消愁,不住的喝,李燕豪勸之不聽也只有陪著他喝,其實他也想喝,想藉酒澆澆他心裏的那片愁。

  結果,她沒醉,他卻昏昏沉沉的爬在了床上。

  賈玉也很體貼,扶他上炕,替他脫了鞋襪,還給他蓋上了一床夾被。

  然後,她搬把椅子坐在炕邊,望著李燕豪,呆呆地,癡癡地,像是想從李燕豪臉上找出什麼。

  顫抖的手摸在李燕豪的臉,又是晶瑩淚珠兩串,像那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住地往下落。

  突然,院子裏響起了幾聲「啪」、「啪」異響。

  賈玉嬌軀一震,舉袖擦去了滿臉淚漬,頭也沒回地喝道:「進來!」

  門開了,燈火一閃,一名黑衣人站在了房中,他一躬身道:「見過三姑娘!」

  賈玉仍沒有回頭道:「有什麼事麼?」

  那黑衣人道:「屬下特來恭迎三姑娘蒞臨總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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