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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洛陽」是中國著名的六大古都之一,歷為東周、北魏、西晉、魏、隋以及後唐七朝的建都之地。

  從周公營洛邑一迄隋唐共達九三四年,較諸「北京」的六百年,「南京」的四〇九年,「開封」的一九五年,「杭州」的一五三年等,堪稱為歷史最久的第一古都。

  「洛陽」,除了在軍事上右掌「虎牢」,左控「關中」,北望「燕雲」,南憑「江南」之外,宗教上佛道二教皆以「洛陽」為宗之外,值得一提的是洛陽文風。

  史載「洛陽」人才輩出,文風特盛,開拓疆土,立功絕域的班定遠,大文豪、大政治家的賈誼,唐初之盧照鄰,駱賓王,王勃,楊雄,武則天時的東方虯,宋之問,高宗時的李白,杜甫,張說,裴度,賀知章,劉禹錫,白居易等詩中名人多遨遊於此,或終老此鄉,再如崛起於伊洛之間的二程之學,其他如文彥博、司馬光等文史之一代宗師,道學、玄學的張載、邵龍皋,左思的「三都賦」立使「洛陽紙貴」,當時文風之盛,可見一班。

  值得一遊的,「洛陽」有座名列中原第一古剎,香火鼎盛的「白馬寺」,遠近之人,幾經過「洛陽」,無不先遊「白馬寺」。

  大晌午裏,頭上的日頭能曬出人的油來,這時候午飯剛罷,人們不是樹蔭下打盹,便是躺在「過堂風」裏納涼,「白馬寺」的善男信女香客少,遊人更少。

  就在這時候,「白馬寺」前頂著大日頭來了個人,是李燕豪,他打量了一下眼前莊嚴宏偉的禪林,隨即就步上臺階,進入寺門。

  剛進寺門,一名相貌清秀的小沙彌擋在眼前,合什躬身,問道:「施主是來隨喜參禪,還是……」

  李燕豪淺淺答了一禮,道:「小師傅,我來找個人。」

  那小沙彌道:「但不知道施主找的是哪一位?」

  李燕豪道:「有位『大愚』和尚,可是長駐貴寺?」

  那小沙彌抬眼凝目,道:「施主要找『大愚』和尚?」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是的,小師傅,還望小師傅引見。」

  那小沙彌站著沒動,道:「施主是『大愚』和尚的……」

  李燕豪道:「我是『大愚』和尚的朋友。」

  那小沙彌一搖頭道:「施主原諒,『大愚』和尚來到『白馬寺』近廿年,從不見一位俗客,小僧不敢做主。」

  李燕豪凝目問道:「小師父進『白馬寺』多久了?」

  那小沙彌道:「有勞施主動問,小僧進『白馬寺』已有三年了。」

  李燕豪笑笑說道:「那麼小師傅不知道,十年前『大愚』和尚就在這『白馬寺』會見了一個俗家客人!」

  那小沙彌一怔道:「十年前?」

  李燕豪道:「是的,小師傅,十年前!」

  那小沙彌道:「十年前小僧尚未蒙我佛慈悲,這件事小僧不知道,不過小僧知道『大愚』和尚一再告誡『白馬寺』的上下,他不見任何俗客。」

  李燕豪微微一笑,翻腕自袖內取出那顆念珠遞了過去,道:「辛苦小師傅一趟,請小師傅把這顆念珠交給『大愚』和尚,就說這顆念珠的主人要見他,然後見不見我再聽一句話,行麼?」

  那小沙彌遲疑了一下道:「這個小僧可以效勞。」雙手接過那顆念珠,一躬身,就要走。

  突然一個清脆話聲傳了過來:「小師弟,什麼事?」隨著話聲,裏頭走出個年輕和尚。

  這年輕和尚望之只有十八九,長眉細目通天鼻,耳垂肩,兩手特大,相貌奇古像是那大殿裏的燃燈古佛。

  李燕豪看得一怔,不由對那年輕和尚多看了兩眼。

  那年輕和尚步履極是輕快,轉眼已到近前,那小沙彌上前一步,微一躬身,雙手奉上那顆念珠,道:「尋師兄,這位施主要見『大愚』老師伯。」

  和尚還姓俗家姓,這豈非天下奇聞。李燕豪不由又對他多看了兩眼。

  那年輕和尚一見念珠,兩眼奇光暴閃,伸手接過念珠,向著李燕豪一欠身道:「貧僧尋問天,敢問施主貴姓。」

  李燕豪忙一答禮道:「不敢,我姓李。」

  那年輕和尚道:「施主這顆念珠何來?」

  李燕豪道:「授自一位佛門中人,他自稱『癡和尚』。」

  那年輕和尚道:「施主要見『大愚』和尚?」

  李燕豪道:「正是,不知師傅可否引見?」

  那年輕和尚道:「施主請跟貧僧來。」轉身往裏行去。

  李燕豪知道「大愚」和尚一見那顆念珠非破例見他不可,卻沒想到這年輕和尚能做主,呆了一呆,忙跟了上去。

  那年輕和尚帶路,過了兩重殿宇直到「白馬寺」後,「白馬寺」廣納十方,香火鼎盛,前面莊嚴肅穆,點塵不染,這「白馬寺」後院卻頗為荒涼,一個大院子,白楊十幾株,青石小徑一條,那青石小徑兩旁的雜草卻長到了腳膝。

  院子東西兩邊擺著十幾個半人高的大缸,在那幾十株白楊樹之間,座落著一棟破茅舍,頂斜牆歪,窗戶兩個,破門一扇,看樣子一陣風過能吹塌它。

  那年輕和尚帶著李燕豪走青石小徑直趨茅舍,到了茅舍之前,那年輕和尚突然雙膝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一拜,然後站起身來對李燕豪道:「施主請稍候。」

  忽聽那茅舍之中傳出個有氣無力的蒼老話聲:「不必進出費事了,帶他進來就是。」

  那年輕和尚高應一聲轉回身來道:「施主請跟貧僧來。」邁步走過去推開了那扇破門,低頭走了進去。

  還沒進茅舍,李燕豪就看見那茅舍內牆根,正對著茅舍這扇破門盤坐著一位古稀老僧。

  老和尚身材矮小,瘦得皮包骨,老臉上,一雙白眉垂到了面頰,那一雙眼皮鬆垂得都幾乎蓋住了眼。

  老和尚的一雙手放在兩個膝上,那雙手十指既瘦又長,簡直就剩了骨頭,指甲長有數寸,望之嚇人。

  那年輕人一進茅舍便合什侍立在老和尚身側,神色異常之莊嚴肅穆。

  李燕豪跟著進入,一陣潮濕之氣撲鼻,他連眉都沒皺一皺,進門便躬下身軀:「晚輩李燕豪,見過大和尚!」

  那年輕和尚上前一步雙手呈上那顆念珠,道:「這位施主身懷『菩提珠』……」

  老和尚沒接,連眼也沒睜,便有氣無力地問道:「你是他的傳人?」

  李燕豪恭聲答道:「是的,大和尚。」

  老和尚道:「他怎麼收了你這個徒弟,跟我一樣也惹上一身冤孽,自誤飛升!」

  李燕豪道:「晚輩不知道大和尚何指?」

  老和尚道:「你當然不知道,你要知道的話,世上就多了一個『大愚』了,你要見我有什麼事?」

  李燕豪道:「晚輩聽家師說,洛陽『白馬寺』有他一位莫逆,路經此地,特來拜望,給大和尚請個安。」

  老和尚輕哼了一聲道:「拿去。」沒見他動,卻見一片黑忽忽之物,從他那破袖之中飛出,直向李燕豪飄去。

  李燕豪沒看清楚那是什麼,匆忙間也來不及多想,連忙出雙手接住,接在手裏他才看清那是一片樹葉。

  剛看清那是一片樹葉,只聽老和尚說道:「送他出去!」

  那年輕和尚恭應一聲,立即轉望李燕豪,躬身道:「施主請。」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大和尚……」

  那年輕和尚又一躬身道:「施主請。」

  李燕豪只得咽下了要說的話,轉身走了出去,出了茅舍他皺了眉,眉頭剛皺起,只聽那年輕和尚在他身後說道:「施主不必怏怏,施主的來意家師已盡知,所詢也已有指點。」

  李燕豪心中一動,忙抬手把那片樹葉拿在眼前,樹葉上以針孔刺成幾行極其細小的字跡,非凝目細看看不出那是什麼字,但當他看完那一行行的字跡之後,他又皺了眉。

  那年輕和尚似乎隨時在望著他,他眉頭剛皺起,只聽那年輕和尚又在他身邊道:「難懂麼,施主?」

  李燕豪道:「『若問子身世,且往京裏尋,一家百口盡遭劫,獨留殘缺不全人。』這似詩非詩,似偈非偈的四句我懂,可是這後兩句『蒼天垂憐有情人,紅葉題詩佳話留』……」

  那年輕和尚截口說道:「請問施主除了身世之外,還問什麼?」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一件小事,本不該多擾大和尚,我有幾個朋友為『三青幫』所擄,聽說『三青幫』一處分壇設在『洛陽』……」

  那年輕和尚微微一笑道:「貧僧奉知施主有關當年的一段風流韻事人間佳話的一首詩:『一聯佳話隨流水,十載幽思滿掌懷,今日卻成鸞鳳友,方知紅葉是良媒。』……」

  李燕豪兩眼一睜,道:「據傅唐僖宗時,士人于佑在御河外拾有題詩紅葉一片,於乃另題一葉投御河上流飄浮入宮,宮女韓夫人得之。大亂後,宮女流散,韓夫人巧適于佑,後于佑無意中於奩中見其當年題詩紅葉,始悉拾紅葉者即韓夫人,師父說的可是這段風流韻事,人間佳話?」

  那年輕和尚含笑點頭道:「正是,施主。」

  李燕豪一抱拳道:「多謝師傅指點。」轉身往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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