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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李燕豪道:“姑娘尽管找我就是,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贵属拦路劫船,我这是出于自卫。”

  轿中人道:“话不能这么说呀,彭老怎么说他是背叛,按理,按律他也该死……”

  李燕豪双眉一扬道:“姑娘既然这么说,那只有……”

  “那只有什么?”轿中人截口说道:“那只有手上见真章,拚个你死我活了,是不。”

  李燕豪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轿中人轻轻一叹道:“江湖上的人为什么老爱动辄拚命,逞那匹夫血气之勇啊,难道江湖上一定得这样,永无个休止的日子么,唉,难怪人说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武林公理绝,强存弱亡了,我这个人生平最讨厌厮杀殴斗,最怕见那头破血流,皮开肉绽的血淋淋事儿,你别看我这个丫头抱着剑,那只是用来防身的,却从不伤人,这口剑跟了我十多年了,连一点血都没沾过,我看这样吧,我不找你要我那两个下属的债,你也别再向董、毛二老说什么要为彭老报仇,彼此间的这点怨一笔勾消,你看好么。”

  李燕豪道:“这是姑娘一厢情愿的事。”

  轿中人道:“怎么,你不愿意?”

  李燕豪道:“当年我曾面对彭老遗体说过一句话。”

  轿中人道:“那是句什么话呀?”

  李燕豪道:“我但能学得一身武艺,一定会替他报仇雪恨。”

  轿中人道:“这算是誓言么?”

  李燕豪道:“应该算是。”

  轿中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有息事之心,怎么你没有宁人之意,这冤冤相报的血腥厮杀何时解得了啊,一般人只知道报私仇,却不知道了公恨,放着该杀的人不杀,一味地自家人厮杀拚斗,让人怎么能不痛心,又怎不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李燕豪淡然一笑说道:“姑娘只知道以大义责人,可曾以这两个字问过自己?”

  轿中人道:“问我自己什么?”

  李燕豪道:“姑娘跟李自成有什么渊源?”

  轿中人道:“那是先父。”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我知道姑娘跟他必有渊源,却不知道他还有姑娘这么一个女儿。”

  轿中人道:“现在你知道了。”

  李燕豪道:“不错,现在我知道了,想当年令尊起兵作乱,烧杀劫掠,无所不为,陷百姓于火水之中,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后来率贼犯京,逼得先皇帝自缢殉国,因而导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社稷易帜,山河变色,这都是令尊一人的罪过,姑娘今日还有什么颜面以大义责人。”

  董化成、毛复怒叱一声,闪身欲动。

  轿中人道:“又来了,难道你们这么好杀嗜斗么,我不许。”

  董、毛二人立即垂手低下头去。

  轿中人轻叹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先父集天下之大罪于一身,只是正如你所说,那是先父一人的过……”

  李燕豪道:“那么姑娘就不配谈什么公仇,说什么痛心。”

  轿中人道:“为什么不配,你知道我跟我哥哥招纳天下有志之士,江湖忠义豪雄,是为了什么。”

  李燕豪冷笑一声道:“应该是李自成阴魂不敌,死灰复燃,除了为满足自己的私欲外,我想不出别的了。”

  轿中人毫不动气,仍然用她那轻柔话声说道:“你错了,我跟我哥哥所以招纳天下有志之士,江湖忠义豪雄,一心一意为的是匡复,想藉收复河山慰先皇帝在天之灵,减少先父一点罪孽。”

  李燕豪道:“我怎么听董化成刚才说,你兄妹图的是霸业。”

  轿中人道:“不会吧,董老,你说过这种话么?”

  董化成有点惊慌失措,迟疑了一下道:“回姑娘,像他这种人跟他谈大计……”

  “你错了,董老。”轿中人道:“匡复无类,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凡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无人不能谈大计,无人不能参与大计,往后不可这样。”

  董化成欠身说道:“是,多谢姑娘训示。”

  轿中人道:“你听见了么?”

  李燕豪道:“我字字悉入耳中,听得很清楚。”

  轿中人道:“那么你愿不愿意摒弃私怨?”

  李燕豪道:“只要你兄妹当真只为匡复,就是不共戴天之仇我也可以摒弃,无如……”

  轿中人道:“无如什么?”

  李燕豪道:“无如我不相信你兄妹当真是为匡复。”

  轿中人轻轻一叹道:“我说了这么多真心话,谁知道你一句也没听进去,让人相信可真不容易啊,其实,但得仰不愧,俯不怍,就不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可是这件事有关私怨,也为不使同类相残,我却要做的让你满意,这样好了,这件事暂时搁置一下,你可以冷眼旁观往后看,要是我兄妹当真为的是匡复……”

  李燕豪截口说道:“我可以摒弃私怨,但倘若我发现你兄妹言行不一,为的是满足私欲呢。”

  轿中人道:“董、毛二老任你索债,我绝不阻拦。”

  李燕豪道:“你我一言为定。”

  轿中人道:“一句话也就够了,我虽是个女流,也知道一诺千金。”

  李燕豪没再说话,转身要走。

  只听轿中人说道:“慢一点。”

  李燕豪转过身来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轿中人道:“你要上哪儿去?”

  李燕豪道:“那是我的事,姑娘就不必过问了。”

  轿中人道:“我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同意不。”

  李燕豪道:“那得等我听过之后才知道。”

  轿中人道:“要想观察一个人,必须要靠近他,最好是能跟他在一起,你以为对么?”

  李燕豪道:“那不见得,要看那被观察之人是否知道,假如他知道暗中有人观察他,他必然会掩过饰非,装得一本正经。”

  轿中人道:“即使他有趋邪向恶,却不敢轻迈一步,这不也很好么!”

  的确,总比没人就近监视,可以为所欲为的。

  李燕豪呆了一呆,一时没说上话来。

  轿中人道:“我兄妹礼贤下士,求才若渴,凡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只要怀一腔热血,有志于匡复大业,我兄妹一概欢迎。”

  李燕豪一时难于作答,仍没说话。

  轿中人又道:“你放心,你那位朋友我也一视同仁。”

  李燕豪心头一震,道:“我那位朋友……”

  轿中人道:“我指的是稳坐芦苇后,至今没露面的那位。”敢情她知道芦苇丛后有个人,而且听她的口气她早就知道了。

  董化成、毛复比轿中人早到,贾玉躲在芦苇丛后他二人茫然无觉,而轿中人一到这“洛水”之滨就知道芦苇丛后躲的有人,足见轿中人一身修为不但比董、毛二人为高,而且高出许多。

  李燕豪心神再次震动,由不得他装胡涂不承认,他道:“姑娘好敏锐的听觉。”

  “你夸奖了。”轿中人道:“既然是你的朋友,就必然也是位不凡人物,请他出来让我见见好么?”

  李燕豪忙道:“我这位朋友不是武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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