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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日头爬上了东山,“泰山”之阳,整个儿地笼罩在柔和的晨曦里,这时候,一个年轻人背着小包袱踏上了登山道,那是谭秀。

  “泰山”是五岳中的岱宗,古时齐鲁之间为春秋战国文化最盛之地,“泰山”当其冲要,故列为五岳之尊。实际上,它高不及“华山”,阔不及“衡山”,但在黄淮大平原上比起丘陵似的蒙沂山区,及“青岛”的崂山自然是傲然独尊,雄视一切。

  诗经载:“泰山岩岩,名具尔瞻”,自中国有史以来,它的地位极为崇高,自黄帝虞舜以来便有七十二个国君曾在“泰山”顶上封禅,封禅是君主时代的教化手段。

  杜甫有一首雄壮的诗歌:“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晚,荡胸去层云,决眦入归鸾,会当临绝顶,一览群山小。”

  末句来自孟子:“孔子望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当时的士大夫认为泰山浑然独立,巍巍雄踞,一旦登临便觉博广难名,在黄淮大平原上能看见松柏长青,高山流水,莫不觉造化之奇,神而敬之。这就是古人何以尊岱的原因所在。

  谭秀虽然从谭老爷子那儿没学到多少,算不得好手,可是他多少有点根基,所以他从“一天门”经“观音阁”、“斗姆宫”、“经石峪”、“歇马崖”、“中天门”、“步云桥”、“五大夫松”、“十八盘”、“南天门”、“东岳庙”诸胜景险地,走了四十多里的小路到达“玉皇顶”,日头不过刚偏西。

  快是快,可是他也够疲累了,混身的大汗,衣裳都湿透了。遭横祸巨变,从“济南”到“泰安县”境赶了那么多的路,睡没得好睡,吃喝没得好好吃喝,再加上烈日下的这般艰险难走的小路,就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受不了,何况谭秀是个从没出过远门儿,血肉之躯的人。

  他靠在一块石头上直喘,在这时候他才觉得脚痛,他明白,脚磨破了,十天半月怕也好不了。

  无力地抬起眼前看,那座红墙绿瓦,庄严肃穆的“玉皇观”就在眼前,这该是他唯一的安慰。

  这时候“玉皇观”的中门大开着,听不见一点动静,“玉皇观”前面那片空地上,除了一只巨大的铜铸香炉外也看不见一个人,空荡荡的,只有山风呼啸而过。

  地点到了,还等什么,歇了一会儿,谭秀打起精神迈起艰难的步履往“玉皇观”走去。

  不歇息这一会儿还好,歇息过这一会儿后,走起路来只觉两腿发抖,脚底下一步一步痛。

  好不容易挨到了“玉皇观”前,他吃力地提起腿刚要踏上中门前的石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粗暴话声:“站住!”

  谭秀一惊回身,眼前那片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这人好吓人的长相,半截铁塔一般的个子,黑黑的一张脸,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比谭家的那位大爷还吓人。

  看那身打扮,一身黑色裤褂,腰里扎着一条宽布带,裤腿扎得紧紧的,脚下是一双薄底快靴,十足的练家子打扮。

  行了,不管怎么说,至少“玉皇观”里住的有能者,住的有好手,这一说法不假,也不会有错了。

  谭秀心里禁不住透出喜悦,忙拱起双手含笑说道:“这位……”

  那黑衣大汉沉声说道:“我正要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谭秀忙道:“我是来学武的……”

  “学武?”那黑衣大汉上下打量了谭秀一阵,满是胡子的唇边泛起了一丝轻蔑笑意,道,“你想来学武?”

  谭秀被他看得好不自在,微一点头道:“是的,请大哥引见……”

  那黑衣大汉脸色忽地一沉道:“就是来学武的也该在门口招呼一声,怎么能不声不响地就往里闯,你不懂规矩么?”

  谭秀脸上一热,忙赔笑说道:“对不起,是我失礼……”

  那黑衣大汉冷冷说道:“知道失礼就行,还好让我碰见了叫住你,要不然你非死在祖师爷的宝剑下不可,你哪儿来的?”

  谭秀忙道:“我是‘济南’来的……”

  那黑衣大汉沉声说道:“不会过来说话么!”

  谭秀忙走了回去,他刚到近前,那黑衣大汉又冷然开了口:“你是‘济南’来的?”

  谭秀忙点头说道:“是的,‘济南府’!”

  那黑衣大汉道:“地方倒不小……”

  那意思似乎说地方不小,出的人可不怎么样。

  他停歇了一下,上下扫了谭秀一眼,接着问道:“你原是个干什么的?”

  谭秀道:“我没干什么,在家里待着……”

  “没出息!”那黑衣大汉毫不留情地冷冷一笑,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谭秀脸上一阵热,忍了忍道:“我姓李,叫……李秀!”

  那黑衣大汉眉锋一皱道:“好俗的名字,过些日子请祖师爷赐你个名字……”

  目光一扫谭秀肩上的小包袱,道:“包袱里是什么?”

  谭秀道:“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一些盘缠。”

  那黑衣大汉深深地盯了谭秀肩上的包袱一眼,道:“你可是诚心来学武的?”

  谭秀道:“当然是诚心,要不然我怎么会那么老远跑到这‘玉皇顶’上来……”

  那黑衣大汉一摆手,截口说道:“只要是诚心就行,你要知道,学武可不是什么甜事儿,要自问受不了这种苦,趁早别进这个门儿,一旦进了这个门儿,再懊悔可就来不及了。”

  谭秀扬了扬眉道:“我不是什么富贵出身,苦我还吃得了,我不懊悔。”

  那黑衣大汉微一点头道:“那就行,周瑜打黄盖,是你情愿挨,到时候可别说我事先没告诉你,跟我进来吧!”

  说完了话,没再看谭秀一眼,迈大步往观门行去。

  谭秀背着包袱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想:这人是干什么的,不但长相凶恶,说话也这么不和气,问起话来像衙门里的衙役盘问人……

  进了“玉皇观”迎面走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白净脸中年汉子,这汉子看上去要比黑衣大汉年轻些,他冲着黑衣大汉一欠身道:“大师兄,我正找你!”

  黑衣大汉停步问道:“找我有事儿么?”

  那白净脸中年汉子道:“是师父找大师兄。”

  黑衣大汉回手一指谭秀道:“那你带他到东云房给他安置个住处去,我这就去见师父。”

  话落,径自走去。

  白净脸汉子看了谭秀一眼道:“跟我来吧。”带着谭秀往里行去。

  谭秀一边走,一边打量这“玉皇观”,只见这“玉皇观”占地不大,大小还不及座落在“大明湖”畔的“谭宅”一半,前院里只有一座大殿,两排待客厢房,大殿前天井里摆着个大香炉,别的什么也没有,大殿里既不见香火也看不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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