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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無垢道:「可是……」

  紀剛冰冷道:「你不應該再多說什麼,除非你能不顧那兩個老的。」

  無垢臉色一變,剎時軟化了,剎時間變得是那麼虛弱無力:「能不能讓我知道,你要把我送到哪兒去?」

  「不管是哪兒,你能不去麼?」

  「我只是想先知道……」

  「用不著,到了那兒你自然就知道了。」

  「可是翎貝子那兒……」

  紀剛一聲冷笑:「不要想拿傅家壓我,現在在外頭,只得任由他們父子,一旦回到了京裏,我自有辦法對付。」

  無垢沒再說話。

  「你是個聰明人,我原不必再說什麼,可是我不能不提醒你,不要指望誰能找到你,就算是現在,只要你能不顧兩個老的,你只管跟任何一個走。」

  紀剛的話,似乎針對的正是無垢的弱點,無垢沒說話,而且低下了頭。

  紀剛冷然道:「雲中鵠!」

  雲中鵠恭應聲中躬聲,然後向無垢擺了手,這意思是請無垢走了,任何人都不會不懂,她沒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猶豫,低著頭走了。

  雲中鵠陪著他走了。

  紀剛站著沒動,沒有一點表情。

  ***

  傅威侯說了聲「撤」,那只是下令,下了令諭之後,他帶著傅小翎跟四護衛就先走了,連傅夫人胡鳳樓都沒有等,其實,以他的性情以及身分地位,那還能在「獨山湖」多留一刻?沒等傅夫人胡鳳樓,這也是常事,他們夫妻,除了在京裏「神力威侯府」沒事的時候,要不然,在一起的時候並不多。傅侯公忙,統率禁軍,捍衛京畿以及大內,責任何等重大?而傅夫人胡鳳樓,也經常有她自己的事。

  胡老夫人已然過世,當年身邊的三個侍婢也都先後嫁人他去,難免孤寂,到處走動走動以排遣寂寞,這也是人之常情。好在傅家不是世俗人家,老侯爺夫婦也清楚兒媳是怎麼樣一個奇女子,從不加過問。至於帶領「血滴子」而來的紀剛,有傅侯一道令諭就夠了,「獨山湖」的事,多少還需善後,不必非跟傅侯一起走不可。要說沒達成任務,那也不要緊,他是奉傅侯令諭撤回,回京之後,即使天塌下來,也自有個子高的人頂。

  但是郭燕俠沒想那麼多,他認為,要找無垢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上「嶗山」。

  所以離開了「獨山湖」之後,他日夜一陣急趕,二度上了「嶗山」。而從登山道「上天梯」一直到「上清宮」前,不但一路毫無阻攔,而且出奇的冷清,幾乎沒見著一個人影。

  這是怎麼回事?

  他站在「上清宮」前,對著正側六扇緊閉的宮門揚聲發話,五六聲之後,左邊側門才開了一條縫,一個鬢髮霜白的老道士探出了頭。

  郭燕俠他一見有人,慌忙跨步上前,抱拳欠身:「道長!」

  老道士打量了郭燕俠一下:「施主是來……」

  郭燕俠道:「敢問道長,今天『嶗山』怎麼會這麼冷清?」

  老道長道:「不只是今天,好些日子,『嶗山派』自掌教以下,都有事下山去了,還沒有回來。」

  郭燕俠立時明白了,他當然知道,「嶗山派」傾派而出是所為何事,但是他沒想到,他居然趕到了前頭。算算時候,「嶗山派」奉召眾道也應該快回來了,但是說快恐怕也要在一兩天之後,他當即道:「敢問道長,『嶗山』之上,可有什麼地方供人借宿?」

  老道士不知道是耳朵不好還是怎麼,問道:「借宿?」

  郭燕俠道:「我登『嶗山』找人,既然貴派上下出外未回,我只好在這兒等了。」

  老道士道:「等?可沒人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

  郭燕俠道:「我知道,出不了這一兩天。」

  老道士狐疑道:「你知道?」

  郭燕俠道:「我也是從『獨山湖』來。」

  老道士狐疑之色更濃:「『獨山湖』?」

  郭燕俠剎時明白了,眼前這位老全真,可能根本不知道「嶗山派」奉官家徵召的事,看這老全真鬢髮盡霜,年紀不小,也不像個會武之人,或許是個燒火道人,那種機密大事當然不可能讓他知道。

  郭燕俠沒工夫,也不願意多解釋,只道:「前天兩我在『獨山湖』一帶碰見過貴派中人,當時他們正準備回『嶗山』來。」

  老道士道:「你既然在『獨山湖』一帶碰見過他們,為什麼不在那兒找你要找的人?」

  這老道還真愛問,不過問得倒也是理。

  郭燕俠暗暗皺眉,但表面卻不便帶出來,道:「說來話長……」

  老道士忽然目光一凝,截了口:「你剛才說在『獨山湖』一帶碰見過我『嶗山派』的人?」

  郭燕俠道:「不錯。」

  「當時他們正準備回『嶗山』來?」

  「是的!」

  「你也趕來了『嶗山』,卻趕到了他們前頭。」

  「是的!」

  老道士深深一眼,道:「小施主,你不但會武,而且修為還不錯啊!」

  還好,他總算明白了一樣。

  郭燕俠道:「不敢,道長誇獎!」

  老道士又深深一眼,道:「這麼多年了,叫老道長的,小施主你是頭一個,『嶗山派』不許外人借宿,老道指點你個地方吧,在東南山麓有座『海印寺』,那兒可以借宿。」

  郭燕俠微怔道:「寺廟?」

  老道士道:「『嶗山』是處道教所在,全山不是觀,就是洞,只是有這麼一座佛教寺廟,這座寺廟原是前朝憨山法師所建,後來遭了回祿,本朝順治初才又重建的。」

  原來如此。郭燕俠明白了,一抱拳,道:「多謝道長,不多打擾,告辭!」他轉身行去。

  老道士沒立即退回去,一雙老眼凝視,直望到他不見。

  ***

  怪不得「嶗山派」容這麼一座寺廟在東南山麓,睡榻之側,讓他人酣眠。原來這座「海印寺」老少三個和尚,都是尋常的三寶弟子出家人,跟武林沾不上一點關係。

  這種出家人沒禁忌,好說話,郭燕俠很容易地就在「海印寺」借了宿。

  說好了,天色還早,郭燕俠沒在寺廟裏待,他去了「南天門」,那邂逅無垢的地方。

  出了寺門,拐了彎,眼看海印寺不見,他提氣拔起,穿雲直上「南天門」。

  到了「南天門」,凝神卓立,景物依然,邂逅時情景,依稀在昨日,只是如今空蕩寂靜,不見伊人,便連一點餘跡也不可尋,心裏不由一陣惆棖。但轉念一想,不過一半天,最多兩日,伊人返抵「嶗山」即可相見,或許就在此處,到那時,絕代姿容,一顰一笑又在眼前,不由又自釋然。

  轉眼遠眺,海天一線,氣象萬千,豪情頓發,幾乎忍不住想仰天長嘯。而等他轉眼回望時,卻看得他心頭一跳,不禁暗自慶幸,適才未發長嘯。他看見了,那由下而上,蜿蜒而折的登山道上,從「上天梯」直到「上清宮」,三三兩兩,絡繹不絕,盡是些峨冠羽士,道裝全真,不是「嶗山派」的人還是誰?回來了,前後不過是差半日工夫,還真不慢。他來不及細看哪一個是無垢,當即提氣騰身,直撲「上清宮」。

  他奔馳如電,身法何等之快?但,當他已馳抵「上清宮」,出了置身外這片密林,便抵達「上清宮」前之際,他卻突然收勢停住了。

  「上清宮」前,一名中年道士飛掠而至,稽首躬身,低聲稟報,然後,天字輩幾名老全真一字排列,垂手肅立,像在等什麼?目光望處,人到了,六個,兩前四後,後四個清一色的佩劍中年壯漢,前兩位,中年英武,少年俊逸,赫然竟是「神力威侯」傅玉翎、傅小翎父子,跟文、武、英、傑四護衛!

  傅威侯虎駕怎蒞「嶗山」?不用說,他父子準也是為無垢而來。儘管傅夫人極力反對,貝子爺傅小翎顯然既不能忘情,更沒有死心,再加上傅侯寵愛兒子,他跟郭家人賭上這口氣,他父子焉能不來?

  威侯虎駕,攜貝子爺蒞臨,豈同小可?上自「嶗山」掌教天鶴的幾名天字輩老全真,恭恭敬敬,誠怕誠恐,大開正門,把傅侯父子跟四護衛迎進了「上清宮」。郭燕俠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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