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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撫臺衙門」的後院裏靜悄悄的,不但看不見一個人影,連一點聲音也聽不見。

  許是午飯剛過,大家都歇著了。

  說午飯剛過,其實午飯已經過了大半天了,大小廚房裏,這時候已經又開始忙晚飯了。

  但是那是廚房,廚房本來就是一天到晚都轉,剛忙完這一頓又忙下一頓了,幾乎是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

  可是其他人不是廚房的,只管張嘴等著吃,吃完了一抹嘴,擱下筷子、碗走了,收拾也好,洗刷也好,那又是廚房的事,當然用不著那麼忙,得了空還能不歇息。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不管哪兒,各有各的事務,各有各的職業,刑名、鐵殼、三班衙役,就連撫臺大人都算上了,人家也有人家的忙,而且雙肩挑著干係,責任可比廚房大多了,是不?

  就在這「撫臺衙門」後院空蕩、寂靜的當兒,這廣大深闊,還帶著靜肅氣氛、懾人的「撫臺衙門」後院裏來了人。

  胡鳳樓跟紅菱。

  兩個人一現身,紅菱震聲先發了話:「紅菱來見,煩請哪位通報一聲。」

  別看這廣大深闊的後院裏空蕩、寂靜,那是剛才,轉眼工夫之前。

  轉眼工夫之後的如今,人影疾閃,後院裏一下多了三個人。

  三個人一前二後,是那個雲中鵠帶著兩個神情驃悍的黑衣漢子。

  雲中鵠一現身,目光立即被胡鳳樓所吸引,他一雙陰鷙目光盯著胡鳳樓,話卻是對紅菱說的:「菱姑娘,我們貝勒爺飯後小睡,到現在還沒起來。」

  紅菱道:「雲領班,這次不是紅菱要來,是這位要來,紅菱只是陪這位來的。」

  雲中鵠輕輕的「呃」了一聲,一雙陰鷙的目光盯著胡鳳樓更緊。

  胡鳳樓淡然一笑道:「請雲領班馬上通報一聲,我姓胡,來自京裏『神力侯府』。」

  人的名,樹的影,普天下姓胡的不少,可是從「神力侯府」來的姓胡的,就這麼一位。

  雲中鵠猛一驚色變,連忙低頭,帶著兩個黑衣漢子打下扡去:「雲中鵠有眼無珠,不知道是威侯夫人駕到,罪該萬死!」

  胡鳳樓淡然一笑:「誰說雲班領你有眼無珠,我看雲班領你這對眼珠子,倒是挺會盯人的。」

  雲中鵠機伶一顫,頭又低下去了三分,道:「夫人開恩,雲中鵠實在不知道。」

  胡鳳樓道:「雲班領你或許不知道是我,但是你應該知道,既然是跟菱姑娘一塊兒來的,就一定跟我有淵源、有關係,雲班領你這麼盯著看,不是根本沒把我胡鳳樓放在眼裏嗎?」

  雲中鵠機伶一顫,挪身跪倒,雙膝落了地:「夫人開恩,雲中鵠不敢,天膽也不敢。」

  胡鳳樓道:「其實也難怪,皇上的秘密衛隊,堂堂的『血滴子』班領,直接聽命於皇上,權勢通天,能知道有這麼個傅侯夫人胡鳳樓,我已經很知足了。」

  別看雲中鵠是皇上的秘密衛隊「血滴子」的一個班領,直接聽命於皇上,權勢通天,連一般的王公大臣都不放在眼裏,可是如今,卻讓傅侯夫人嚇得心驚膽顫,混身冷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別的,只因為雲中鵠知道,「神力侯府」傅家這位威侯夫人胡鳳樓,隨時能要他的命,而皇上也絕不會因為他這一秘密衛隊的班領,而願意去得罪傅、胡兩家。

  雲中鵠急得爬伏下去,道:「夫人……」

  胡鳳樓道:「好了,我不敢領受雲班領這種大禮,請起來咱們說正經的吧!」

  雲中鵠如逢大赦,忙應了一聲道:「是,謝謝夫人的不罪之恩。」

  他帶著兩個黑衣大漢站了起來,退三步,低頭哈腰,垂手恭立。

  就在這時候,一個中氣十足的勁道話音傳了過來:「雲中鵠,你跟誰說話呀,吵得我想小睡會兒就不行。」

  紅菱道:「貝勒爺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她話聲方落,座北朝南,中間一間屋,兩扇門砰然大開,貝勒紀剛一步跨了出來,道:「是菱姑娘……」

  一眼看見了紅菱身邊的胡鳳樓,一怔,臉色倏變,一撩長袍下襬,飛掠而至,道:「沒想到傅夫人會……」

  落地欠身,接道:「紀剛見過傅夫人……」

  他是個貝勒,但他這個多羅貝勒不同於一般多羅貝勒,他領大內侍衛跟秘密衛隊血滴子,一般的王公大臣也要怕他三分,何等威風,何等神氣。

  但,但這個貝勒於公於私,卻又不敢不對這位統率帝都鐵騎的「神力威侯」的夫人稍讓幾分。

  所以當紅菱前不久告訴他:「為這件事不惜驚動姑娘時」,他立即下令撤銷了對「龍威」的查封。

  胡鳳樓淡然一笑道:「紀貝勒別客氣,我不敢當。」

  紀剛轉眼望雲中鵠,沉了臉色:「雲中鵠,傅夫人駕到,你怎麼連我都不知道通報?」

  雲中鵠忙低頭哈腰:「回貝勒爺,卑職有眼無珠,不認識傅夫人。」

  紀剛還待再說。

  胡鳳樓已然道:「皇上的秘密衛隊,從訓練到行動,都是極端秘密的,知道的沒幾個,他們也很少公開露面,雲領班說不認識我,倒是可信。可是這位雲班領這種職務上的習慣,一見面就緊盯著人看,最好能改一改!」

  雲中鵠機伶又顫,頭垂得更低。

  紀剛勃然色變,一雙環目威棱暴射,霍然轉注,厲聲道:「雲中鵠,你大膽!」

  單掌一揚,就要劈下。

  胡鳳樓微一笑道:「我無意告誰的狀,有這個毛病改就好了,貝勒這一掌要是劈下去,叫胡鳳樓我何以自處?」

  紀剛硬生生沉腕收掌,喝道:「不是傅夫人寬容,今天我就要你的命,滾!」

  他這裏一聲「滾」,雲中鵠那裏連忙打下扡去:「謝傅夫人跟貝勒爺的思典!」

  站起身,低頭再起,帶著兩個黑衣漢子,急急忙忙地走了。

  雲中鵠走了,紀剛再欠身:「紀剛律下無方,還請傅侯夫人諒宥!」

  胡鳳樓道:「紀貝勒這麼說,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紀剛道:「傅夫人再這麼說,那就是怪罪紀剛了,請傅夫人跟菱姑娘廳裏坐。」

  胡鳳樓沒再說話,也沒客氣,皆同紅菱邁步行去。

  進了廳,紀剛把胡鳳樓讓上主位,胡鳳樓謙讓了一下,紀剛堅請,胡鳳樓也就沒客氣地坐了下去,紅菱坐在一旁,紀剛陪坐下首。

  坐定,紀剛道:「沒想以傅夫人會離京駕臨『濟南』,要是早知道,紀剛也好迎接。」

  胡鳳樓微一笑道:「紀貝勒奉旨出京,公務在身,怎麼敢輕易驚動?我這次到『濟南』來,是臨時決定的,菱妹妹飛鴿傳書,給我去了封信,說兩個孩子惹了事……」

  紀剛道:「紀剛斗膽,兩位姑娘為官家盡些心力,似乎不應該加以責怪,何況事情已成過去,紀剛已經遵照菱姑娘的意思處理。」

  胡鳳樓道:「任何人替官家效力,不但不應該受到責怪,反而應該受到獎賞,只是我菱妹妹她們曾經有言在先,不願意牽扯官家事,而且我也親口答應過她們,我身在侯門,是官家人,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來看看。

  「這件事大體來說,是說不過去的,可是這是我當年嫁進『神力侯府』的時候,蒙四爺見允的唯一條件,胡家只我一個人嫁進官家,可以為官家竭盡心力,其他的人一概不牽扯官家事,京裏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官家這次實在不應該讓我為難。」

  這位傅夫人,話說得好平淡,也很技巧,先說明是為孩子們的事情而來,繼而說明紅菱等幾家之不過問官家事,是她當初嫁進「神力侯府」的唯一條件,曾經得到極力促成其事,旨在拉攏傅家,當時的四阿哥,也就是如今這位皇上的首肯,最後再埋怨官家不守信諾,讓她為難,說是埋怨官家,也就是不著痕跡地責怪了貝勒紀剛。

  貝勒紀剛能領大內侍衛以及秘密衛隊「血滴子」,何等精明過人,他焉有聽不懂的道理;他又是何等炙手可熱,何等權勢個人,但是如今說話的是傅侯夫人胡鳳樓,傅夫人又抬出了當初連如今這位皇上都點過頭,紀剛他也只有聽著的份兒。

  不但只有聽著的份兒,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相當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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