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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定过了神,他没有多说什么,也走了。

  转身出屋的时候,他心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是等到他出了庄院,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他觉得,跟冷无垢的这一段相处,就好像一场梦,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想着,走着。

  没辨方向,也不知走了多远。

  突然,他有所机警,定神、凝目,心头为之一震。

  原来,身前十余丈处,正站着十几名佩剑黑衣人,赫然竟是大内秘密卫队“血滴子”。

  站在最中间,前面的一个,正是贝勒纪刚,断了一条手臂的贝勒纪刚。

  紧接着,他觉察出,身后、身左、身右都有人,而且都是十几二十个。

  显然,他已经被围上了。

  只听纪刚道:“郭燕侠,你还能往哪儿跑!”

  燕侠淡然道:“郭家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跑!”

  纪刚冷笑道:“好一个郭家人从不知道什么叫跑,那么你冲出重围,奔驰而去,那应该叫什么?”

  燕侠道:“你明知道那是为什么。”

  纪刚道:“我只知道那就叫跑。”

  燕侠道:“口舌之上争这个,有什么意思?”

  他话声一落,四面八方众“血滴子”长剑齐出鞘,铮然龙吟声中,一起飞身扑了过来。

  很明显,纪刚不只是要生擒郭燕侠,而是根本就不打算让这个郭家人再活下去了。

  “血滴子”的身手,个个一流。

  转眼间,满天剑气,当头罩下。

  满天剑气像一张网,燕侠又岂甘像鱼?

  他不甘像鱼,但却比鱼还滑溜,横里飘身,疾窜飞掠。恰从满天剑气织成的那张网的网边窜出,径扑数丈外的纪刚。

  不知道是做官的排场,还是纪刚早已料到一击难以奏效,防范在先,他身边还有四名“血滴子”,一见燕侠躲过一击,飞身扑来,立即长剑出鞘,迎面拦截。

  燕侠哪把区区四名“血滴子”放在眼里?他旋向横掠,躲过锐锋,劈手夺过了一名“血滴子”的长剑,停也没停,抖剑再扑纪刚。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纪刚恨透了他,他也恨透了纪刚!

  纪刚本有一身不错的武学,无奈一条右臂毁在了燕侠手里,短期内又无法练成左手剑,空有一身武学,等于废人一个,哪敢让燕侠找上他?只有躲的份儿,他飞身忙迎一众“血滴子”。

  燕侠再想追他时,众“血滴子”已然扑到,不早不晚地截住了燕侠。

  如今的燕侠,不同于转眼工夫之前,他一把长剑在手,不再躲避,抖剑迎上,挨进了一众“血滴子”组成的剑阵之中。

  “武当”剑术执武林之牛耳,可是“南海”绝学中剑术,能使“武当”自愧不如,燕侠人似猛虎,剑如游龙,十招之后,断剑遍地,“血滴子”伤了大半。

  燕侠他毕竟仁厚,固然“血滴子”是允祯的一大爪牙,不但仗以暗杀异己,而且仗以铲除匡复志士。“血滴子”暗器及利剑之下,不知道伤了多少铁血英豪,但是他还是只让他们负伤弃剑,给他们留了个全身。

  又是十招过去,“血滴子”胆颤心寒,实在不敢再搏杀下去了。

  只因为放眼再看,手里还握着长剑站着的“血滴子”,只剩下了三、五个,其他的不是长剑离手,手抚伤处,便是已经躺在了地上,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了。

  再找纪刚的时候,已是遍寻不着,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燕侠仗剑凝立,威仪如神,剩下的三、五个“血滴子”硬是没敢再动,不但没敢再动,还铮然连声一个连一个松手弃了长剑。

  燕侠入目此情此景,两眼之中的威棱逐渐敛去,他道:“我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所以我也不愿为已过甚,只希望再次遇到我的,不是你们,而是别人。”

  他扬手掷剑,长剑射入地上近尺,剑身颤动,嗡嗡作响,他没再多看一眼,转身行去。

  他走得从容,带着几分潇洒,一众“血滴子”却只有望着,仍没一个敢动。

  燕侠走得不快,尽管走得再慢,总有远去的时候。

  燕侠远去了,终至不见。

  “血滴子”们仍没动,现在他们不是怕了,而是黯然神伤,因为,这是自有“血滴子”以来,他们唯一、也是最严重的一次挫败。

  “血滴子”何曾受过这个?

  燕侠是走得不见了,可也没再见纪刚现身。

  ▼第二十三章

  这是一顶软轿,不算华丽,但很讲究的一顶软轿。

  四个轿夫抬着,另外还有四个,两个在轿前,两个在轿后。

  八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所不同的是,轿前的两个跟轿后的两个,手里都提着一把长剑。

  八个人都是中年人,面目冷峻的中年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软轿轿帘低垂,遮得密不透风,不知道里头坐的是何许人,只知道从轿子里随风飘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香得醉人。

  可是白搭,轿后那闻得见的四个,就好像伤了风,鼻子不通,没闻见一样,脸上始终没有一点表情。

  这八个,是走,但是脚下并不慢,出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那座山,还坐落在几里外,而没多大工夫,他们却已到了山脚下。

  挨着山脚下走,很快的到了一处山坳口上,山坳口不大,也只能容一辆马车出入。

  八个人到此,从山坳口里闪出两名黑衣人,一般的手提长剑,一般的面目冷峻,向着软轿一躬身,恭谨异常!

  八个人没停,脚下也没顿一下,抬着软轿进了山坳。

  进山坳,是一片树林,很茂密,可是就在这片茂密的树林边上,紧挨着山壁,有一条羊肠小道上通山里。

  虽说是羊肠小道,过一顶轿子还真不难走。

  那八人跟这顶轿,就顺着这条羊肠小道往里行去。

  小道走完了,也到了树林的尽头眼前豁然开阔,不能吓人一跳。

  就在山坳底部,也就是树林的这一边,有一片绿草如菌,青石铺路的草地,也就在这片草地上,背山、面地,坐落着一座宅院,小小宅院。

  为什么叫小小宅院?因为那一圈围墙里,房顶不过三、五片,也就是说,房舍顶多超不过五间。

  宅院尽管小,可是盖得相当好,细致、考究,还带着雅。

  人在院外,看不见里头,可是单看那圈粉墙,房舍下上不同于别外的瓦,门口白玉似的石阶,还有那两扇黑门环发亮的朱漆大门,也就够了!

  石阶,还站着四名提剑的黑衣人,宅院两里不远的山坡上,也各站着两名。

  这是什么所在,主人又是何许人?简直是警跸处处,禁卫森严嘛!

  软轿来到,两扇朱漆大门豁然大开,四名提剑黑衣人恭谨躬身,一直到软轿进入大门,两扇朱漆大门又关上了,才挺起腰。

  进大门,是一堵上嵌云龙的影壁,转过影壁,际子呈现眼前。

  小院子,但是雅又何须大?

  两边厢房门关着,上方屋垂着竹帘,屋门口站着四名黄衣少女,一个个明眸皓齿,秀丽异常。

  软轿就停在房屋门口,四名黄衣少女向着软轿盈盈一礼,然后上前掀起密遮的轿帘,从轿子里扶出一位姑娘。

  姑娘白衣似雪,天仙化人,赫然竟是那位冷无垢!

  冷无垢是冷无垢,可是她如今星眸微闭,娇靥酡红,竟似酣睡未醒。

  四名黄衣少女扶出冷无垢,行向上房屋,那八个,则曲一膝向着房屋行了一礼,抬起软轿又转身行向大门!

  竹帘掀起,四名黄衣少女扶着冷无垢进了屋,屋里的摆设奢华、考究,竟不亚于王侯之家。

  面对着灯,负手站立着一个身材颀长的黄衣人。

  黄衣人气度雍容高华,还有一股逼得人几乎透不气来的威仪。

  看不出他的相貌,也看不出他的年纪,因为,很显然的他脸上戴着一张奇薄如纸的人皮面具。

  面具上的他,长眉细目,脸色如淡金。

  四名黄衣少女把冷无垢扶坐旁边一张椅子上,然后盈盈一礼,退了出去。

  上房屋里,就剩下了黄衣人跟跟冷无垢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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