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独孤红 > 无玷玉龙续 | 上页 下页
六二


  一声“小心”,掌中八宝铜刘就抖腕挥出,直向关山月点去,去势飞快,力蕴千钧。

  关山月平静从容,软剑当胸,一动未动。真是一动未动,眼看八宝铜刘就要沾衣触身,他还是一动未动。郭燕侠先是一惊,继而恍悟,脸上不由浮现笑意。

  土丘上,傅夫人惊叹出声:“高,玉翎他差多了。”

  就这一句话工夫,也眼看挟带千钧威力的八宝铜刘就要沾关山月之衣,触关山月之体。那怕是一沾、一触,任何血肉之躯承受不了,非皮肉破裂、骨骼尽折,身躯飞出几丈外不可。

  就在这时候,怪事发生,傅侯他猛然微一怔,竟然沉腕收招,退向后去。这种怪事,看懂了的,看得心惊;没看懂的,看得诧异。不只诧异,简直诧异欲绝。本来嘛,眼看就要把关山月伤在八宝铜刘之下,傅侯他怎么忽然收了招?

  连傅侯自己都诧异,当然,他不是诧异自己为什么收招。出招、收招的是他,他岂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招的道理?

  他是诧异关山月,因为他诧异的望着关山月,恐怕也不是诧异关山月为什么不动、不躲、不还手,因为他也是明白关山月为什么不动、不躲、不还手的人里的一个。

  那他诧异什么?他是诧异,突然,傅侯他扬起一声霹雳大喝,挥动八宝铜刘,二次出招进袭。而,关山月依然抱剑未动,也就在跟刚才一样的千钧一发之际,傅侯他却又沉腕收了招。

  懂了的,更心惊;不懂的,更诧异。难道傅侯他是不忍心伤关山月?显然不是,因为傅侯他这次凝望关山月,不只是诧异,而且是带着震惊。

  他又震惊什么?这,当然只有傅侯自己跟懂了的人明白。郭燕侠脸上笑意更浓,也不只是笑意,还带着不少的钦佩。

  忽地,傅侯脚下移动,不是前进,不是后退,而是横移,缓慢横移,绕着关山月横移,绕着关山月缓慢游走,从关山月的身前到了关山月身后。不懂的,这时候恍然大悟了。原来,傅侯是在找关山月的破绽,找关山月防守上的空隙。

  原来,傅侯两次收手,是因为关山月没有破绽,在防守上,没有可以进袭的空隙。

  这怎么会,刚才两次出招,都是眼看就要把关山月伤在八宝铜刘之下,只要傅侯他不收招,不就已经把关山月伤在八宝铜刘之下了么?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凡是练功的人都知道,当对于在防地一方无懈可击的时候,也就是混身,不管攻他哪个部位,都在他手中兵刃防守范围之内的时候,如果不见机收招,不但是浪费体力虚空一击,而且那一剎那间,正是自己力道将衰之际。力道将衰之际,也就是自己最不利的时机,何况,傅侯他面对的是关山月这么一位绝世高手!

  就这么一转眼工夫,傅侯已经从关山月身后回到了关山月身前,突然,他脸色发白,掌中八宝铜刘无力垂下,转望四护卫,哑声一句:“传令纪刚,咱们撤!”

  话落,他没有再多说一句,甚至于一个字,提着八宝铜刘行去。

  贝子爷傅小翎定过了神,玉面上余惊犹存,忙跟了去。

  四护卫拿起地上装八宝铜刘的革囊,也飞身跟去。

  剎那,“独山湖”边,就剩了关山月跟郭侠两个人。

  郭燕侠一步跨到,深深躬身:“关叔,燕侠算是开了眼界了。”

  关山月淡然轻喝:“少拍马屁,拿去!”

  他抬手递过了软剑。

  郭燕侠忙双手接过,往腰里一插一束,道:“关叔……”

  关山月截了口:“少哆嗦,这不是关叔的什么不传之秘,可是照你现在的修为,还不配学,因为你的定静功夫还不够。”

  郭燕侠倏然窘笑:“您怎么知道燕侠想学?”

  关山月道:“你那点鬼心眼儿,还瞒得了我?”

  郭燕侠道:“既然这样,那就等燕侠在定静两个字上再不迟。”

  “您怎么来了,从哪儿来的?”

  “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鱼壳父女跟吕家姑娘我带走了,剩下的事要你自己应付了。”

  燕侠微一怔:“剩下的事儿,剩下还有事儿么?”

  关山月微一笑:“真是当局者迷,你以为都了了?你自己等着看吧。”

  郭燕侠何等聪明个人,一句“当局者迷”听红了他红了他的脸,他也为之神情震动,猛然一惊,嗫嚅道:“关叔,您怎么会知道?”

  关山月一笑:“没到这‘独山湖’边来之前,你在哪儿?如今那几位都还在哪儿呢,对不对?我来了不少时候了,也在那边附近待过,只不过我听见了别人说话,别人没听见我而已。”

  原来如此。

  郭燕侠忍不住往那边土丘上看了一眼,他还看见有几个在那儿,而且也分得清谁是谁。他红着脸道:“请关叔指点!”

  “指点迷津?”

  郭燕侠红着脸没说话。

  “是把关叔当成了命相卜卦之流?”

  郭燕侠没说话。

  关山月帽沿阴影下的一双冷电,轻扫了他一下,道:“我只能说你的眼光很不错,别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眼光不错,别的靠自己?这是说事有可为?

  郭燕侠呆了一呆,忙道:“您是说……”

  关山月道:“我说你眼光很不错。”

  郭燕侠脱口道:“可是她是个三清弟子……”

  关山月道:“我看她是个姑娘。”

  是个姑娘,当然是个姑娘。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只听关山月又道:“别人都能让她还俗,你为什么不能?你要是不让她还俗,别人可就要让他不还俗了。”

  难道还是那位贝子爷傅小翎?

  关山月抬手一拦道:“别差别,能告诉你的,我已经告诉你,其他的只要靠你自己。”

  郭燕侠无奈硬着头皮,有点耍赖:“关叔有道是‘知己知彼’……”

  关山月截口道:“那八个字,在这儿用不上,也不必用,你对的是她,这种事贵在一个诚字,尤其现在并不是一厢情愿,你已经占了大便宜……”话锋微顿,话声一肃,接道:“这种事,讲究一个缘字,缘可以说就是天机,如果说轻泄天机对你大不利,你也要问?”

  郭燕侠心里一惊,忙道:“关叔,郭侠不问了。”

  关山月道:“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鱼壳的事你不必再管,到时候我会把他们带走,这儿已经是曲终人散了,我走了,你也该走了。”话落,他要走了。

  郭燕侠忙道:“关叔,我上哪儿去?”

  关山月一笑:“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了,怪不得人家说,孩子们不需照顾,我没来之前,你不是干得挺好么?”

  郭燕侠道:“可是现在……”

  关山月抬手一拦:“我这么说吧,天上不会掉下烙饼来,懂了么?”

  郭燕侠一怔!就他这一怔神间,关山月已然黑衣飘飘,出了十丈外。以天上不会掉下烙饼来。他当然懂,那是说,想吃得自己去找、去做。一念及此,他一眼瞥见那座小土丘上空荡荡的,已经没人影了。

  敢情,那几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走了,当然是各回来处。傅侯一声撤,从京里来的,当然是要回到京里去。那么,被官家征召的人呢?是回崂山,还是……

  他心里一急,腾身拔起,破空掠去。

  关山月黑衣飘飘,步若行云流水,潇洒而飘逸,看上去走得并不快。其实,就这一转眼工夫,他已然进了一片树林中,然后,他停了下来。

  树林里空荡寂静,他停在这儿干什么?也就在他停下来的同时,一个甜美轻柔的话声,在树林里响起来,不知道从何响起,似乎是起自四面八方:“关将军真是有心人,胡凤楼感激。”

  关山月淡然一笑,笑说:“不敢,我想夫人既然知道是我,必然有所垂询。”

  无限美好身影一闪,香风袭人,没看见胡凤楼是从哪儿来的,她已站在了关山月面前,道:“关将军要是这么说,胡凤楼就不好开口了。”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我谨代郭家,谢谢夫人对燕侠的照顾,我不是郭家人,但以我跟郭家的渊源,夫人谅必不会以唐突见责。”

  胡凤楼神情微变,道:“不敢,将军这么说,益增胡凤楼汗颜,无论怎么说,我都该照顾郭家人,但是我要是对燕侠照顾得够,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关山月道:“夫人是傅家人,傅侯身为人臣,奉旨行事,夫人身不由己,主意以及所为,已经很够了。”

  胡凤楼还待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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