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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這可問住五貝勒了,倒不是他小氣,捨不得,要以他,這當兒要他擺多少桌,怎麼請他都樂意,可是神力侯府裏,當家主事的卻不是他。

  雍郡王笑了,一巴掌拍上了他肩頭:「瞧你怕傅叔伯的,什麼事都自己做不了主,這麼大的人了,這樣下去怎麼得了!算了,別操心了,逗著你玩兒的,還是找一天,我擺上幾桌給你賀賀吧!」

  玉貝勒赧然而笑,他也只有這樣了。

  雍郡王目光一凝:「還有事兒麼?」

  玉貝勒道:「沒有。」

  雍郡王道:「拉你上我那兒去,怕你不方便,走,咱們另外找個地兒聊聊去,小年那兒等著我呢!也好讓他開開眼界,見識見識欽賜的黃馬褂。」

  話落,拉著玉貝勒就走。

  玉貝勒腳下不由自主的跟了去,卻問了一句:「四哥,上哪兒去?」

  只聽雍郡王道:「別問,到了你就知道了。」

  玉貝勒真沒再問,因為雍郡王的話順耳稱心。

  雍郡王拉著玉貝勒走,三海內廷禁地,平常本就沒什麼人,雍郡王拉著他似乎專找僻靜地兒走,更是看不見一個人影。

  禁宮大內,包括這三海禁地,玉貝勒他不僅熟,而且瞭若指掌,他知道,雍郡王拉著他是往「畫舫齋」走。果然,過了「濠濮澗」曲折石橋,玉石牌坊,左眺瓊島白塔,右接五龍花亭,山光水影,樓臺殿閣,老柳古槐,蓮紅藕白,青山外障,綠水中流,往北走,西山夾徑,一陣左回右旋之後,就到了「畫舫齋」了。玉貝勒一眼就看見,那曲顧環接,紅窗綠瓦的「畫舫齋」裏,臨窗一張小方桌,桌上一壺茶,幾樣點心,旁邊坐著個挺拔英武的藍衣客,不是年羹堯是誰?

  只聽雍郡王道:「小年,看看我把誰拉來了?」

  這話的意思,似乎是說年羹堯絕想不到,其實,天知道!

  年羹堯早就聽見了步履聲,沒等雍郡王招呼就站起來迎過了,容得兩人走近,他立即躬下身去:「貝勒爺!」事實上,傅家跟雍王府,那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可是對這位皇四子雍郡王的左右手,玉貝勒卻是見過沒見面。

  沒見面歸沒見面,年羹堯這三個字,內城各大府邪,尤其眾家阿哥,那是如雷貫耳,既愛這個勇武奇才,可又嫉這個勇武奇才。

  而獨玉貝勒不同,他一向高傲,一向目空四海,原把年羹堯放在眼裏,那是衝著這位身為皇子、郡王的四哥,如今剛得頒賜黃馬褂,正自意興飛揚之餘,那原本的高傲,自不免也增添了幾分。

  這一來,原本在他眼中的年羹堯,立即被他放到了眼角,是故,儘管年羹堯謙恭躬身,他卻只要笑不笑的點了點頭。

  雍郡王何等人物,看在眼裏,心中悖然,他忙向年羹堯施了個眼色,年羹堯微微的笑了笑,沒在意,雍郡王立又轉臉向玉貝勒:「來,坐。」

  他拉著玉貝勒坐下,年羹堯上前又斟上兩杯香茗,如今人三個,桌上的茶是一壺,可是茶杯卻原狀三隻,可惜玉貝動此刻的心全在手裏的黃馬褂上了,根本就沒留意。

  「小年,告訴你件事兒,我這個玉翎兄弟,奉旨辦天津事有功,剛得了頒賜的黃馬褂。」

  話落,跟著又是個眼色。

  年羹堯又是何等人物,自是一點就透,立即拇指雙挑,結結實實的把玉貝勒捧了一番。

  玉貝勒一直吃這個,如今更吃這個,不只是意興飛揚,那份驕傲簡直就形於色,在他那張玉面上顯露出來了。雍郡王一見時機成熟,立即打鐵趁熱:「玉翎,如今在朝廷上、在宮裏,你可是如日中天了,等再把跟鳳樓的事說定了,那豈不是美上加美,這輩子你還有什麼好求的?」

  這句話,正觸著玉貝勒的痛處,玉面上的驕傲之色立減,代之而起的是幾分陰沉,可是他不願人知道,不願人看出來,因之,也就不能不有所表示,那表示,卻只是不自在而勉強的微笑。

  按說,只是微笑也就可以了。

  奈何,他碰上的是雍郡王,是個有心人,正自安排樊籠擒虎豹,收拾金鉤釣海鱉的有心人。只見雍郡王那裏目光一凝:「怎麼了,玉翎,四哥我說錯話了?」

  玉貝勒當然是力圖掩飾:「什麼怎麼了?沒有啊!你說錯什麼話了?」

  好嘛!他倒反問起人家來了,孰不知人家早把他摸透了,知己知彼的是人家,這一仗的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雍郡王道:「玉翎,要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可別瞞四哥我啊?」

  「不順心的事兒?」

  玉貝勒道:「怎麼會,別人還不知道,四哥你是已經清清楚楚了,如今的傅玉翎,還會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麼?」

  當然!他指的是剛得了欽賜黃馬褂。

  雍郡王伸手拍了拍他,道:「兄弟,我是關心你,你又怎麼好拿四哥我當外人?別人都當你跟鳳樓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只有四哥我,冷眼旁觀,看得清清楚楚,你對鳳樓的心,那是沒話說。可是鳳樓對你,始終是若即若離,忽冷忽熱的沒個準兒,這是你唯一不順心的事兒,四哥我說對了沒有?」

  何止是說對了,簡直就正中要害。

  剎時,玉貝勒玉面之上的驕傲之色全沒了,那飛揚的意興也沒了影兒,剛浮現的幾分陰沉,馬上變得好濃好濃,他緩緩道:「也沒什麼,老天爺很公平,人哪能事事得意?大丈夫只患不立志,何患無妻,普天之下的女人多得很,並不只她胡鳳樓一個。」

  顯然,他還要面子,人哪有不要面子的?更何況是一向高傲的「威武神勇玉貝勒」!

  奈何,還是那句話,人家早把他摸透了,知己知彼的是人家。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玉翎,話是不錯,絕不錯,可是四哥我要知道,你這話是不是當真?」顯然,有心人雍郡王是深諳兵法戰略,緊追不捨,非把他最後一道防線徹底打垮不可,因為不徹底打垮這最後一道防線,接下來的那步棋,就無法奏效。

  玉貝勒威武神勇,可以說是從不知道什麼叫怕,可是這當兒,只雍郡王的這句話,只這句話裏的五個字「是不是當真」,他硬是連回答的勇氣都沒有,一點兒都沒有,只因為,他根本不是當真。

  他不是當真,怎奈這話他說不出口,剎時間臉色變得好難看,猛地往起一站,轉身就要走。

  雍郡王知道,那最後的一道防線,已經是徹底打垮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刻,怎麼會放玉貝勒走?隔桌探掌,一把抓住了玉貝勒:「玉翎,你這是……」

  玉貝勒三不管,沉腕就是一掙,雍郡王是個練家子,手底下也相當不錯。可是哪抓得住號稱「神勇威武」的玉貝勒?

  玉貝勒一下掙脫,就勢轉身,可卻結結實實撞著了原本站在一旁,如今不知道何時已到了眼前的年羹堯,砰然一聲,兩個人的身軀都晃了晃。

  痛是不會痛,可是玉貝勒他不免急惱而火,當即雙眉一挑,臉上變色:「你們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年羹堯道:「貝勒爺千萬別誤會,四爺純是一番好意。」

  玉貝勒道:「好意?」

  雍郡王站了起來,正色道:「玉翎,我只是想幫你的忙。」

  玉貝勒冷笑道:「幫我忙?你能幫我什麼忙?」

  雍郡王截口道:「我能讓她胡鳳樓乖乖進你傅家門兒,你信不信?」

  玉貝勒為之一怔:「什麼,你能讓鳳樓……」

  「你已經聽清楚了,我只問你信不信?」

  「我你有什麼法子?」

  「不要問,那是我的事,只答我問話,你信不信?」

  玉貝勒雙眉一揚,毅然道:「我沒法相信,只因為她是胡鳳樓,不是別的女子。」

  雍郡王道:「我知道她是胡鳳樓,我說的也就是她胡鳳樓,別的女人你愛麼?值得你這樣麼?咱們這樣,賭上一賭,我當著你的面拍胸脯,話也出自我允禎之口,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擔保讓胡鳳樓乖乖進你傅家的門兒,只問你,事成之後,你怎麼謝我?」

  玉貝勒道:「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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