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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南宮黛站了起來,走向自己床邊,道:「這是我生平頭一回住客棧,真有點不慣。」

  聖心笑道:「誰不是,我寧願找個僻靜處打坐一夜。」

  柳蘭黛道:「習慣了就好了。」

  聖心道:「說得是,凡事難就難在頭一回。」

  南宮黛伸手翻了翻被褥,道:「還好,是新的。」

  聖心道:「怎麼不新,我叫伙計特意換的。」

  南宮黛笑笑坐了下去。

  聖心道:「皇甫大俠的吩咐,咱們早些睡吧。」

  南宮黛躺了下去,道:「看來你如今對他頗為信服!」

  聖心道:「事實上人家無論在那方面都比我強,不該麼?」

  南宮黛淡淡地笑了笑道:「我沒說不該。」

  聖心道:「那就聽他的,睡吧。」

  南宮黛沒再說話,閉上了美目。

  柳蘭黛向著聖心望了一眼,顯然她為聖心跟這條「粉龍」都服她那位黃大哥而高興,尤其是對後者,她道:「小師父,熄燈吧。」

  聖心含笑點頭道:「偏勞了。」

  柳蘭黛道:「小師父客氣了。」

  皓腕抬處,放在桌上的那盞孤燈倏然而滅。

  ***

  第二天一早,四匹健騎踏著晨曦馳出了「諸暨城」。

  牲口的腳程的確快,晌午剛過一脈青山橫攔眼前,巍峨高聳,青翠欲滴,那是名山「天臺」。

  聖心鞭梢兒遙揚,含笑說道:「『天臺』是江南文物最盛的一座名山,山不在高,有靈則名,天臺並不似峨嵋、青城、黃山有峰巒之勝,也沒有華山、泰山的奇雄,然而天臺卻富有江南特有的秀麗,多少年來,文人騷士均欣然蒞止。」

  南宮黛有意無意地掃了皇甫華一眼,淡然笑問道:「你對這座名山知道多少?」

  皇甫華揚眉一笑道:「不少,唯恐招賣弄之議,故不敢輕易開口耳。」

  南宮黛是有心考考他,誰知他竟會來這麼一句。

  南宮黛眉梢兒跳動了一下,道:「何不試言之,以增我等見聞。」

  皇甫華道:「那我不敢當,不過姑娘既有所諭,我也不敢不遵。」

  頓了頓,接道:「天臺山隸屬於『天臺縣』,縣的沿革,也就是山的沿革,這座山,因孫卓一賦,真誥一記,而聞名於天下,佛教中的『天臺寺』,即以大師之營十二剎而創。」

  南宮黛道:「我聽說這座山仙興隆。」

  皇甫華道:「唐玄宗後,道教大盛,乃至仙釋興隆,唐宋文人之吟詠天臺者,更為此名山增色,宋南渡之後,士大夫圖謀於江浙,其慕天臺名勝而置塚於此者日眾,加上大儒朱熹又以行部至台,學者浸淫其說,從者日眾,一時遂有小『鄒魯』之稱……」

  聖心點了點頭,掃了南宮黛一眼。

  南宮黛似仍不服,高揚著雙眉道:「我聽說於藝文一途,天臺尤為薈萃之地。」

  皇甫華道:「晉王右軍休官之後,曾與東土人士盡山水之樂,嘗與白雲先生暢遊天臺,雲裂嘗寫黃庭經於所居洞中,今在華頂尚留有右軍墨池,唐李白曾於天寶初客遊『會稽』,與黃中英筠隱於剡中,亦作天臺之遊,在他的詩中有詠『天臺曉望』,及『天臺』諸詩,孟浩然因同於張子蓉為樂清尉,嘗由溫州泛海至台,有『舟中曉望天臺』及『宿捫折觀』諸詩,劉禹錫亦曾來遊,儒學大師朱熹曾於淳熙九年來遊天臺,宋陸遊亦有誦詠天臺的詩句。」

  南宮黛道:「釋儒道如何?」

  皇甫華道:「天臺非若青城以道為勝,峨嵋以佛為勝,史傳智僧得西天龍樹之傳,為第四世,司馬承壽得陶隱居之傳,亦第四世,智僧為『天臺』一宗,承壽則為『正一』一派,其後,張業陽又為南宋仙派第一祖,此為天臺道釋的二大特色。」

  南宮黛道:「晉孫綽的『天臺山賦,……」

  皇甫華立即接著說道:「孫綽的『天臺山賦』極為有名,他在序中說:『天臺山者,蓋山嶽之神秀者也。涉海則有方丈蓬萊,登陸則有四明天台。皆玄聖之所遊也,靈仙之所窟也。夫其峻極之狀,嘉祥之美,窮山海之名盛,盡人物之壯麗矣……」

  南宮黛容顏為之微動,沒再說話沒再問。

  皇甫華卻朗笑一聲吟道:「龍樓鳳闕不肯住,飛騰直欲天臺去,碧玉連環八面山,山中亦有行人路。青衣約我遊瓊台,琪木花房九華開。天風飄香不點地,千片萬片絕塵埃。我來正當重九後,笑把煙霞俱抖擻。明朝拂袖出紫徵,壁上龍蛇空自走……」

  吟聲鏗鏘,直逼長空。

  吟聲猶自縈繞,他一笑又道:「桃花慣作迷人事,行人仙家總是他。劉阮曾於此遇仙,我皇甫華路過天臺又將遇上誰?」

  輕揮一鞭,當先馳去。

  柳蘭黛連忙縱騎跟了過去。

  聖心跟南宮黛則落在了後頭,聖心低低說道:「如何,閣下,服了麼?」顯然她也明白南宮黛的心意。

  南宮黛淡淡地說了句:「胸羅不差。」

  聖心道:「僅止胸羅。」

  南宮黛道:「還有他那一身武學。」

  聖心道:「還有呢?」

  南宮黛道:「餘者似無可取者。」

  聖心低叫說道:「餘者似無可取者?你怎麼還……」

  南宮黛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也許我的眼光太高了。」

  聖心道:「小黛,你的眼光不能再高了,世上無一人能強過『玉龍』。」

  南宮黛道:「那也許如你所說,他我無緣。」

  聖心皺起眉鋒,沒再說話。

  突聽前面皇甫華道:「師父,繞過天臺不遠就是括蒼了。」

  聖心忙道:「是的,我正奇怪咱們怎地沿途一無所見。」

  皇甫華道:「師父是指柳『青龍』,抑或是指那一夥?」

  聖心道:「咱們既未見柳『青龍』,也未見那一夥的任何一人。」

  皇甫華道:「柳『青龍』或許在咱們前頭,或許在咱們後頭,至於那一夥,也許地未至『括蒼』,難見他們的蹤影。」

  語聲未落,只聽前面不遠處一處山坳內傳來一陣雄渾、勁道、悲壯的歌聲,裂石穿雲,震山撼人:「鞭劍單騎走天涯,四海萍飄,八荒浪跡。突然間,冒嚴寒,勁來時馳騁縱橫,控韁勒轡,小睥天下,劍來時荒郊曠野,席地夢天,一覺夢仙家。管他美人醇酒,管他俗世名利,我只愛鞭劍名馬。細想想,廿年江湖闖蕩,武林搏殺,到如今只落得滿身風霜,兩鬢華髮,且藏身這山坳內,免得天下英雄笑咱。」

  聖心悚然動容,道:「此真英雄。」

  南宮黛高揚雙眉,道:「我有同感,這是誰?」

  皇甫華卻皺了皺眉,淡然一笑道:「該是當今之一流人物。」

  南宮黛道:「應該是一流中之一流,過去看看去!」縱騎馳了過去。

  聖心唯恐她這位師妹有什麼失閃,忙策馬跟了過去。

  看著已近那處山坳,驀地一股龍吟般馬嘶自那處山坳中響起,這聲馬嘶聽進人耳朵裏除了覺得它高亢雄壯,非同凡響之外倒不覺得怎麼樣,然而南宮黛跟聖心座下這兩匹健騎卻似受了極度的驚嚇一般,齊作驚嘶,揚蹄而起,錯非她兩位騎術高,非摔下來不可。

  南宮黛訝然說道:「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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