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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第四章 骆马湖滨

  风静了,雪也止住了些,可是这个湖已经冻成了一面镜子,四下都是雪,湖里结了老厚的冰。

  一只抖索着的夜鹰从湖边一丛矮树下飞出,往湖面上一落,他打了个滚,忙又振翅飞了回去。

  这是“骆马湖”宁静的雪景。

  “好俊的扁毛畜生。”

  湖边一座庞大的茅草棚子里,传出了一个带笑的苍劲话声,中气充沛,劲道十足,檐上的积雪都被震落了。

  这座草棚子有两个后窗对着“骆马湖”,一个紧紧地关闭着,一个则被高高地支开着。

  对着这扇窗旁,有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一壶酒,几味小菜,桌边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是个身材矮小,赤红脸,长眉细目的秃顶老者。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宽大的夹袍,外面罩了一件皮坎肩而已,而且毫无冷意。

  女的,是位年华双十的绝色姑娘,人长得清秀,像一株雪里寒梅,高雅、大方。

  她则穿一身轻裘,外加一袭披风,温柔之中微带逼人的英气,娇弱之中也微透着刚健。

  关闭着窗户旁,也置放着一张方桌,那儿也有一个人独据一席地自斟自饮,清闲而惬意。

  这个人,是个年轻人,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人长得玉面朱唇,长眉凤目,算得上是风神秀绝,罕见的美男子。

  可惜的是,他嘴唇太薄了些,而且那一双斜飞入鬓的眉梢,也隐隐地透着一股懔人的煞气!

  他,偶而向一男一女的那一桌投过一瞥,而这一瞥,在那位姑娘的身上停留的时间较为长一点。

  偌大一个草棚子里,桌子倒不少,人却只有这么三个,再有,就是缩在一旁烤火的伙计了。

  很显然的,刚才那句话是那位秃顶红脸老者说的,他手中举杯,一双亮如闪电的眼,正望着室外湖心。

  听,穿轻裘的姑娘含笑接了口:“可不是么?湖水都结了冰,这时候那还有鱼儿可寻,他要是再飞出来几次,就非被冻僵不可。”

  秃顶红脸老者微微点头,道:“十妹说得不差,禽鸟没有灵性,一傻如此还有可说,可是身为万物之灵的人,有时候竟也比禽鸟还傻,这就令人不能不摇头长叹了。”

  穿轻裘的姑娘螓首微颔,道:“三哥说得是,禽鸟是不知不可为而为之,人则往往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愚至此,怎不令人感叹。”

  就在这时候,那只黑鹰又冲林而出,秃顶红脸老者抬手往外一指,忙道:“十妹,快看,它又……”

  那穿青色的年轻人眉梢忽微扬,有意无意地抬了抬手,湖面上那只落在冰上的黑鹰忽地一个滚翻,寂然不动。

  秃顶红脸老者轻叹一声:“果然,十妹,它完了……”

  穿轻裘的姑娘怔了一怔,道:“奇怪……”

  秃顶红脸老者收回目光问道:“十妹,什么事奇怪?”

  穿轻裘的姑娘抬起那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玉手往外一指,道:“三哥,我以为它不是饥饿所为,也不是耐不住寒冷而死的。”

  秃顶红脸老者讶然说道:“那么十妹以为它是怎么死的?”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请看,它若是因前二者而死的,从林内飞冲而出,余力未尽,它应该往湖心滚翻才是,怎么会向旁边滚了一滚呢……”

  秃顶红脸老者道:“莫非是风吹……”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它从林内飞出来是顺风。”

  秃顶红脸老者凝目向外一看,立即点头说道:“不错,是顺风,那么十妹以为它是──”

  穿轻裘的姑娘道:“它似乎被什么力量打了一下?”

  秃顶红脸老者一怔,眼望湖面上那只死鸟良久,方始缓缓收回目光,然后把目光投向另一个窗下的青衣年轻人。

  青衣年轻人正低头浅饮,毫无所觉。

  而穿轻裘的姑娘适时开了口,低低说道:“三哥,你看那窗户上。”

  秃顶红脸老者忙张眼望向窗户,纸糊的窗户上,有一个豆大的破洞,圆圆,整齐如刀割。

  他脸色一变,双眉刚扬,穿轻裘的姑娘已然急道:“三哥,别──”

  秃顶红脸老者道:“为什么,十妹,一只饥寒交迫的禽鸟出来觅食,是招他了还是惹他了,他竟这般狠毒地杀了它……”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我比你还气愤,可是咱们得伪作小忍多想想。”

  秃顶红脸老者道:“想什么,十妹!”

  穿轻裘的姑娘道:“他那扇窗户是关着的,原没有丝毫破损窗纸,从窗里绝难看到窗外的情景。”

  秃顶红脸老者神情微震,道:“我明白了,十妹,还有?”

  穿轻裘的姑娘道:“听音辨位在平常已属不易,一般高手也只能听出十丈左右,三哥请估计一下,从这后窗到那飞鸟毙命处有多远?”

  秃顶红脸老者脸色一变道:“该在二十丈以上。”

  “还有!”穿轻裘的姑娘道:“看破洞的形状,分明他是沾酒弹指,可是破洞四周毫无湿意,而且外面的风也不算小,他的真气、手法,堪称高绝……”

  秃顶红脸老者脸色大变,道:“十妹,那难道就罢了不成?”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咱们何曾怕过事,但至少该先弄清楚他是世上的那一个,然后再谋取对策,三哥以为如何?”

  秃顶红脸老者轻叹一声道:“十妹不但心细如发,而且遇事冷静,不但使我自叹不如,就连咱们几兄弟都算上,只怕也……”

  穿轻裘的姑娘皱眉笑道:“三哥是怎么了,女儿家要不比男人家心细,那岂不……”

  既重又厚的垂帘一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这个人,穿一身脏兮兮的儒服,文士装束,外罩一件破皮袄,年轻在卅上下,黄黄的一张脸,猥琐得很。

  赫然竟是那位落拓寒儒黄先生。

  他混身打哆嗦,一进门便喊道:“伙计,快给我打上一壶花雕,取取暖好赶路。”

  嘴里说着,目光直扫在座之酒客,他看见那秃顶红脸老者与穿轻裘的姑娘时,便是微微一怔,不巧这时候那两位也看着他,他连忙把目光避了开去。

  当他看见那穿青衣的年轻人时,又是一怔,虽然那穿青衣的年轻人没看他,可是他也很快地移开了目光,转身去烤火了。

  这时候穿轻裘的姑娘已向着秃顶老者低低地说道:“三哥,你看这个人……”

  秃顶红脸老者淡然一笑道:“大哥的同行,可是他比大哥的运气差些,怀才不遇,考场失意,一介落魄寒儒而已。”

  穿轻裘的姑娘道:“三哥没看见他刚才那异样神情?”

  秃顶红脸老者道:“什么时候?”

  穿轻裘的姑娘道:“就在他看见咱们的时候。”

  秃顶红脸老者摇头说道:“我没留意,怕是十妹看错了?”

  穿轻裘的姑娘微摇螓首,道:“不!我看得清清楚楚。”

  秃顶红脸老者道:“那也许他见咱们开着窗户而坐,感到诧异……”

  这时候,伙计捧着酒菜走过去问黄先生道:“这位客人坐那儿?”

  黄先生转身站起,抬手一指道:“就是那张桌子吧。”

  他手指处,是一个避风的角落,那儿也有一张桌子。

  伙计忙把酒菜端了过去,然后又去烤他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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