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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古寒月状若呆痴,木然而立,须发颤动,缓缓垂下头去,背后孤灯,将他那高大身影映在地上,显得孤独、凄凉已极!

  多少年好友,就为了这件事,对他不齿、蔑视、不相信他、不谅解他,再加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的那份引以为咎的自责,他心里的痛苦,真是难以言喻。

  刚才若非那位“落拓青衫西风醉客”东郭逸的突如其来,朋友间的破裂,还不至不可收拾,糟到这般地步?!

  他不明白,一向行事谨慎,遇事冷静的东郭逸,今天为什么会激动得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也许,眼见老友身亡,加上误会,他是太伤心,太悲痛了,既然如此,那么空口的解释,实在也是多余的。

  他明白,这件事太复杂了,不是单凭口舌所能澄清的。

  不过,他有这么一个想法,为恩主,纵然是被天下唾弃,武林不齿,他也在所不惜,的确不错,正如假聋子所说,指控九妙秀士百里相阴谋陷害的说法,只是根据推测,尽管明知不错,却苦无证据,犹待细心求证。

  他很明白,百里相极具心智,功力高绝,而且又精擅易容之术,要想抓他的证据,可是难比登天!

  看来,十九年前圣心神僧的话,应验了,这果然是一场浩劫,一场血劫,血风腥雨从此将笼罩武林。

  心头一块重铅,越来越沉重,沉重得使他觉得难以负荷,承受不住……

  良久良久,古寒月突然一声满含忧虑的长叹,右掌微抬,反臂虚空轻弹,灯灭,室暗,一片黝黑。

  这个小镇,距桐柏县城只有几里,坐落在桐柏县城跟桐柏山之间,几几乎是在桐柏山的山脚下。

  小镇上,没有多少人家,屈指算算,最多不过百来户,大部分靠种田耕作为生。

  农家朴实,靠双手养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乐。

  每个地方,无论大小,都难免有过往的客商。

  既有过往的客商,供人歇脚打尖的酒肆客栈,也就应运而生,这个小镇,自也不能例外。

  小镇虽小,名头可很响亮,只要一提桐柏山下的这个小镇,百里内没有人不知道的。

  那倒不是小镇本身有什么惊人之处,而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光。

  这个大户人家,不在小镇上,在小镇近旁,桐柏山的山里,有点像是避世隐居的人家。

  说这户人家是避世隐居,可一点儿也不差!

  小镇上,甚至包括附近几个县城,没人不知道这大户人家的主人,当年曾是武林中叱咤风云、响当当的人物。

  十多年前,突然封剑归隐,卜居到这桐柏山来。

  这大户人家的主人,极为热心公益,乐善好施,人和气而容易亲近,每遇荒年,庄稼收成不好,小镇上的居民,绝饿不着,他会命人从山里出来,挨家挨户赠粮送赈,周济贫穷!因此,家家礼拜,户户焚香,这大户人家的主人,成了居民们心目中的大善人、大恩人。

  山里要有什么事儿,只要有人招呼一声,大伙儿能立即放下庄稼,争先恐后地跑到山里去帮忙。

  别说一天不做活,家里老小饿不着,就是饿得着也无话可说,想想看嘛!没有人家,自己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

  人,都是这样,以心换心,只要舍得,你给人家半斤,人家准还你八两,何况受惠的是本性淳厚的庄稼人。

  虽然这大户人家的主人,是居民们心目中的大善人、大恩人,可是他怪得很,平素很少出来,打从他在山里定了居,安了家,十几年来,总共也不过出来三四次。

  所以,人人都知道这位大善人,大恩人,人人都受过恩、受过惠,但见过他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不过,附近几个县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大户人家在山里的居业,名唤“埋剑堡”,主人的名讳,叫郝百通。

  提起埋剑堡,堡主人郝百通,百里以内,没人不知道。

  门口。

  这是一天的晌午。

  响午时分是吃饭当口,小镇上,仅有的几家酒肆,每逢这时候,生意都不错,特别是西街的“一品香”。

  一品香要说怎么好,怎么大,自然比不上县城里的大酒楼,可是他是这小镇上首屈一指的一家。

  其实,这首屈一指的“一品香”,也不过是一间大瓦房,谈不上什么舒适、雅致,小镇地处偏僻,又小,有这样也算不错了!

  尤其,“一品香”能做到酒菜干净,招待亲切,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和气能生财,可是一点不错!

  瞧,想吃想喝的,都喜欢往西街跑。

  这时候,“一品香”的门口,突然走进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身材颀长的黑衣少年人,剑眉入鬓,风目重瞳,长得是既俊朗,又英挺!使人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就会禁不住还想着第二眼、第三眼……

  只可惜,他眉宇间隐隐地透着一股森冷煞气,这却又使人看了他一眼后,便把那本想再看的第二眼,给吓得缩了回去。

  只因为那股子森冷煞气,能使人在一触之下,打心底里往上直冒寒意,机伶打哆嗦,浑身不自在。

  如此,谁还会再看,自找难受?

  黑衣少年眉梢儿微挑,紧闭着嘴,模样儿显得有点高傲,站在门口,目光略一扫视,负手直往里走!

  就这么一眼,满座酒客不自主地全低下了头,连他们自己也都说不上理由,只觉得黑衣少年目光太过犀利。

  黑衣少年,看中的是靠东墙边一副座头,刚坐定,伙计就躬身哈腰,满脸堆笑,一团和气的站到面前。

  黑衣少年似乎懒得多开口,低低说了几句,挥了挥手。

  话声虽低,伙计可听得清清楚楚,哈着腰,转身走了。

  须臾,伙计送上酒菜,小心翼翼地放好之后,搓搓手,哈着腰,笑问:“客官,还要点什么?”

  黑衣少年淡淡说道:“不要什么了!”

  伙计一躬身,转身要走。

  “慢着!”黑衣少年适时又开了口。

  伙计闻声停身,笑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黑衣少年道:“没什么,我想打听件事儿!”

  伙计满脸热诚,道:“什么事?客官!”

  黑衣少年看了他一眼,道:“有个埋剑堡的所在,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伙计立刻眉飞色舞,道:“对,对,埋剑堡离这儿不远,就在山里……”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

  伙计略一迟疑,笑问:“客官准是外地来的,宝地距此恐怕还不近!”

  黑衣少年双眉微轩,道:“不错,怎么?”

  伙计笑道:“我说嘛,要不是远地来的,怎会不知埋剑堡……”

  黑衣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听你这么说,似乎这附近没人不知埋剑堡?”

  伙计立即提高了嗓门儿,笑道:“那是当然,本地人谁要说不知埋剑堡,准让人笑掉大牙!”

  这一提高了嗓门儿,满座酒客听得清楚,立刻又纷纷抬头,目光尽射讶奇,一起投射过来。

  黑衣少年自有所觉,双目如电,熠熠环扫。

  这一环扫不要紧,满座酒客又连忙低下了头。

  不,不能说满座,因为还有一双目光,不闪不避,毫无怯意,仍然紧紧盯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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