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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子京急忙又道:「姑娘,別讓兩位老人家傷心了,兩位老人家猶健在,姑娘若先尋短見,那是不孝,姑娘深明大義,不是一般姑娘家可比,怎好……」

  說話間,已然到了夫子廟後,面對那燈火萬點的迷濛水月,董婉若停了步,突然開口說道:「莫總管,你先回去吧,我要在這兒坐一會兒!」

  這叫莫子京如何敢,他忙道:「姑娘,容老奴再說一句,就是死,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董婉若道:「誰告訴你我說我要尋死了?」

  莫子京忙強笑說道:「是老奴該死,那麼姑娘快請回去吧,免得兩位……」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不是說過了麼,要回去你先回去,我要在這兒坐一會兒!」

  莫子京道:「老奴跟隨姑娘出來了,就該在這兒侍候姑娘!」

  董婉若道:「那麼你就不必勸我回去了!」

  莫子京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應了一聲「是」!

  董婉若沒有再說話,一直神情木然地望著汩汩河水出神!

  莫子京極度不安地也一直站在她身邊,來敢稍離寸步。

  半晌,莫子京似忽有所憶,陡挑雙眉,道:「姑娘,那化緣僧人的話……」

  董婉若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佛門弟子以慈悲為懷,我想那位大和尚不會騙我,是這個姓侯的不肯伸出援手……」

  莫子京冷笑道:「以老奴看,那和尚分明為賺十兩銀子,那姓侯的匹夫不過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一個下九流的混混,他如何能解得這場大難?要是要他幫忙賭一場牌還差不多!」

  董婉若搖頭說道:「莫總管,我不會看錯人的,那位大和尚分明是位隱世奇人,便是這個姓侯的也不是等閒人物!」

  莫子京道:「那和尚要是個隱世奇人,他就該化解這場災難,為什麼還指點姑娘跑到這地方來找那姓侯的匹夫?」

  董婉若道:「那也許因為姓侯的比他要高!」

  莫子京揚眉說道:「姑娘,咱們是武林世家,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哪一個武林高手逃過咱們的雙眼?可是那和尚跟這匹夫一般地貌不驚人,毫無扎眼之處,而且老奴遍尋記憶,窮搜枯腸,也想不出武林中何時有過這麼兩個人?」

  董婉若道:「莫總管,你跟家父同時成名,無論所見所聞,都該比我這個年輕晚輩多得多!以貌取人,最為不智,修為高深的人,他也能放斂自如,再說宇內之大,無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董家雖是武林世家,可是仍然無法知道這武林中隱有多少奇人異士!」

  莫子京羞愧地道:「多謝姑娘指點,姑娘睿智,老奴自知不如,但既如此,姑娘剛才為什麼不向那姓侯的提起那和尚?」

  董婉若搖頭說道:「他既然不肯伸出握手,便是提誰也沒有用的!」

  莫子京道:「老夫斗膽,那和尚既知姓侯的,必然跟他關係非淺,姑娘適才若提起那和尚,說不定可以……」

  董婉若搖搖頭,笑了,但那笑望之令人心碎腸斷!

  「有道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我現在明白了,董家若命該覆滅,便是求誰也沒有用,董家若不該覆滅,那根本無須求人!再說,事關生死,便是求,求諸人也不如求諸己!」

  莫子京默然不語,但他旋又說道:「既是如此,夜深露重,姑娘還是回去吧!」

  董婉若道:「這秦淮河水給了我很大的啟示,隨流水東逝的六朝繁華,曾幾何時又出現在這秦淮河上,可是誰又知道它什麼時候又要隨流水東逝呢?人生的一切,本是變幻不定的,我本來想碰死在這兒的,可是我如今又不想死了,因為那太懦弱,也輕如鴻毛,太不值得!」

  莫子京神情激動,面有喜色,忙道:「那麼,姑娘,咱們走吧!」

  董婉若默默地點了地頭,轉身向來路行去!

  莫子京忙趕一步,緊緊地跟在身後!

  轉瞬間,這一主一僕兩個身形消失在那囂鬧的夜色裏!

  ***

  適時,在那秦淮河中一艘熄了燈的畫舫裏,傳出了一聲嬌滴滴,軟綿綿,三分酸意的冷哼:「我當你是看什麼呢,原來是看人家的大姑娘,你可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人家可是良家婦女,正經女兒家,不比我誰是有錢的大爺誰上船來!」

  只聽「哼」地一聲,一個清朗話聲說道:「豈不聞秀色可餐!天鵝肉吃不著,瞧瞧總可以,你也撚得什麼酸,吃得什麼飛醋?」

  那嬌滴滴的話聲發了嬌嗔,不過那一聽就知道是假的:「撚酸吃醋?笑話,別說是你,就是換個腰纏萬貫的俊漢子我也不在乎,熟李走了生張來!我還怕世人拜倒在我這石榴裙下!至於她呀,她也配,論姿色那比我小翠紅差得多,要論本領嘛,她還得學上個十年!」

  「那是!」那清朗話聲笑道:「誰比得上你幾十年風塵裏打滾,靠這個吃飯的小翠紅?不過,你想知道那姑娘是誰麼?」

  那嬌滴滴的話聲道:「老娘管她是誰?她就是皇太后又怎麼樣?你說她是誰?」

  她到底還是想知道。

  那清朗話聲道:「金陵董家的董姑娘!」

  那嬌滴滴的話聲一聲驚呼,沒再說話!

  那清朗話聲一笑又道:「別害怕,她聽不見的,好好睡你的覺吧,我走了!」

  那嬌滴滴的話聲急忙說道:「你怎麼走?你不是說今夜要……」

  那清朗話聲笑道:「我這是天橋的把式只說不練,我生平不喜歡這個調調兒,再說我也不是有錢的大爺,你還是找別個吧!」

  清朗話聲隨即寂然,那黯黑的畫舫中隨即傳出了一聲咬緊了牙關的咒罵:「死鬼,要你一輩子發不了跡!」

  ***

  在「夫子廟」左是吃的地方,那一片都是小吃攤兒!凡是吃的地方,都離不開酒,尤其是夫子廟這地方!

  在一個小攤兒上,長板凳上蹲著個人,那張小桌上,擺著一壺酒,五香豆腐乾,鴨腳鴨翅膀等幾樣小菜!

  蹲著的那兒是秦六,他一個人喝著悶酒,差不多有了三分醉意,一雙眼紅紅的。

  這時,他端起了面前杯,剛要就唇,「啪」地一聲,由背後伸來一隻手掌,拍上了他的右肩,緊接著有人笑道:「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秦六哥好愜意啊!」

  這一巴掌拍得秦六身形一晃前栽,差點沒爬在桌上,那一杯酒卻已灑出了大半杯。

  秦六一腳落地,擎著酒杯回頭一看,立刻瞪了眼:「姓侯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身後,站著個瀟灑青衫客,正是那「秦淮河」、「夫子廟」一帶出了名的賭棍,自稱侯山風的那位。

  侯山風此際滿臉堆著笑,忙道:「六哥,開開玩笑,何必這麼大火氣?」

  「開玩笑?」秦六瞪著眼,憤憤說道:「我姓秦的沒你這個朋友,你以後少跟我開玩笑!」

  侯山風笑道:「怎麼,六哥,我以為你說氣話,怎麼當了真?」

  秦六憤然說道:「我這個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沒那麼好心情跟你開玩笑!」

  侯山風揚了揚眉,道:「六哥,還為剛才那回事兒?」

  秦六道:「我那兒管得著,肯不肯幫人忙,那是你姓侯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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