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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玲瓏想說什麼。

  花三郎攔了話頭:「聽話,躺下歇會兒,我跟你爹只是上前頭聊聊。」

  玲瓏一看沒辦法,只得就臺階下了,道:「您可不許走啊。」

  「走?誰說我要走了。」花三郎道:「我也得捨得啊,還沒等你病好了,做兩樣順口的菜給我下酒呢。」

  玲瓏興奮地道:「這可是您說的。」

  「當然,出自我口,入自你耳,還有你爹這個人證當面,錯不了,在沒吃著你做的菜之前,趕都未必趕得走我。」

  說完了話,他帶笑拉著韓奎出屋去了。

  姑娘玲瓏,既是一陣驚喜,又是一陣興奮,她可沒聽花三郎的話,猛然掀被而起下了床,趿上繡花鞋剛下地,頭一昏,眼一花,身子一晃,差點兒栽倒,她忙扶住了桌角,穩了穩自己,待臉上恢復了些血色,她急忙地走到化妝臺前坐下,拿起牙梳梳起頭來了,接下來,當然是薄施胭脂,微點絳唇……

  ***

  花三郎一路往前走,臉色有點沉重,可是到了前頭以後,他馬上又恢復了正常,笑著道:「韓大哥放心吧,我擔保姑娘明兒個就能下床了。」

  韓奎的神色,就是帶那麼點兒不自在,而且說話猶豫,欲語還休的:「三少爺……」

  花三郎道:「本來我想來看看就走的,可是現在,只有多待上一兩天,等玲瓏完全好了再走了。」

  韓奎臉上掠過一絲異色:「三少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不想讓您走,可又怕耽誤您的正事。」

  韓奎話是這麼說的。

  可是花三郎懂他的真正意思,笑笑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怕耽誤正事,可是更怕玲瓏病再犯了不好治。」

  韓奎臉色猛一變:「三少爺,當然是您的正事為重。」

  花三郎道:「韓大哥,你只是這麼一個女兒,加以我深知你們父女間的親情,我怎麼敢讓這份疚落在我身上。」

  韓奎沉默了一下道:「三少爺,您的好意我懂,可是丫頭這病是治不好的病,既是治不好的病,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束手無策,往後去會是個什麼樣的情形,那也全看她自個兒的命了。」

  花三郎吁了一口氣:「韓大哥,自己人,我是有什麼說什麼,你知道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難,天底下也沒有我辦不了的事兒,可是眼前這一樁……」

  韓奎道:「您不必管得太多,誰讓她自己沾上這個治不好的病!」

  花三郎微微一笑,道:「韓大哥,你等於是看著我長大的,應該比誰都瞭解我,我不是這意思……」

  韓奎臉一紅,倏地一陣驚慌道:「三少爺……」

  花三郎抬手攔住了韓奎的話頭:「韓大哥你是個十足的老江湖,道兒上的經驗歷練,你比我多,但是對於姑娘家的心,你知道的未必如我,玲瓏還是個孩子,也就是說,她現在的想法還不成熟……」

  「三少爺,我寧願是這樣。」

  「呃?」

  「知女莫若父,玲瓏的年紀是嫌小了些,可是她並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在外頭跟著我跑了這麼些年,加以她娘去得早,這個家就等於全由她一個人操持,依我看,她所知所懂的,要比跟她同年歲的姑娘家多得多!」

  花三郎所以說玲瓏的想法還不成熟,是基於他覺得玲瓏還帶著幾分稚氣,也是他是拿玲瓏跟南宮玉比。

  但是實際的情形是這樣麼?

  是他對了,還是韓奎對了。

  倒不是花三郎他有什麼門戶之見,也不是因為誰的先入為主,而是他始終拿玲瓏當個孩子,甚至當晚輩,若是有點什麼,會讓他覺得有一種罪惡感。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這種想法是否正確。

  韓奎說完了話,花三郎他皺了眉,他怎麼辦?

  走,怕的是玲瓏受不了這個打擊,這種病再犯,那就不是那麼好治的了。

  不走,又怕玲瓏越陷越深,叫他將來如何善後?

  花三郎他坐在那兒,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韓奎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相當痛苦,他又能怎麼辦。

  女兒是他的,是他的命根,可是偏偏他不能勉強花三郎怎麼樣,尤其他壓根兒就不願意,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女兒配不上,口齒啟動了一下,他剛要說話。

  花三郎聽見了什麼,抬眼外望。

  果然,打外頭一前一後進來了兩個人,東廠的,大檔頭巴天鶴,帶一名番子。

  韓奎一怔站了起來。

  巴天鶴卻忙向花三郎躬下了身:「總教習,可讓屬下找著您了。」

  花三郎坐著沒動:「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巴天鶴賠笑道:「是項爺說您在朋友家,可連他也不知道您這位朋友住那兒。」

  「那你們是怎麼找到的?」

  「總教習,京畿一帶,還有廠衛中人找不到的地兒麼,何況項爺告訴屬下,您這位朋友是在天橋說書的。」

  花三郎淡然道:「真難為你們,找我有事兒?」

  巴天鶴神情一肅,躬身道:「督爺有要緊事,急著見您!」

  花三郎一聽,馬上想到了項剛告訴他的事,應該沒錯,除了這件真正急要的大事,項剛絕不會讓東廠的人跑來打擾他。

  他站了起來,道:「督爺在那兒?」

  「在廠裏候著您的大駕呢。」

  花三郎轉望韓奎:「韓大哥……」

  眼角餘光一下瞥見,通後頭的門裏站著個人,是玲瓏,光梳頭、淨洗臉的,還薄施香粉點了胭脂,衣裳也換過了,顯然是刻意打扮過,可就一張嬌靨如今白得厲害。

  韓奎也看見了,一怔:「丫頭……」

  花三郎向巴天鶴一擺手:「你們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是!」

  巴天鶴恭應聲中躬身,帶著那名番子走了。

  花三郎轉過臉去:「玲瓏,你怎麼出來了。」

  玲瓏的語氣冰冷,還帶著極力壓制著的顫抖:「幸虧我出來了,要不然怎麼見得著三廠的貴人。」

  韓奎忙道:「玲瓏……」

  花三郎攔阻地道:「韓大哥……」

  玲瓏道:「你不用攔我爹,這會兒我想說什麼,誰也攔不住。」

  花三郎道:「玲瓏,沒人攔你。」

  「三少爺,好些日子不見您來,您在那兒得意了?三廠?還是位總教習。」

  「不錯。」

  「怪不得您許久不來,敢情是沾了官,當了官了。」

  「玲瓏!」韓奎喝止,可是沒用。

  「三少爺,憑您的條件,只要走上這條路,何愁不轉眼一步登天,飛黃騰達,可是憑您的條件,又何必非走上這條路不可。」

  花三郎沒說話。

  突然間,玲瓏的珠淚奪眶而出,連瘦弱的身軀都猛然抖了起來:「算我們父女瞎了眼,我們命小福薄,不敢高攀,你走,永遠別踩我姓韓的門。」

  說完話,轉身奔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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