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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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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城鎮,華燈初上的時候,是最熱鬧的。 京城自不例外,而且繁華的京城,華燈初上時候的熱鬧,更是其他城鎮所難望項背的,而天橋華燈初上後的熱鬧,又是京城其他地方所望塵莫及的。 開封的「大相國寺」,金陵的「夫子廟」,長安的「開元寺」,都是臥虎藏龍,諸技百藝雜陳的熱鬧地區,但都不如京城「天橋」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這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天橋這塊地方,絲竹盈耳,鑼鼓喧天,叫賣聲、吆喝聲,幾乎震動了整座京城。 這個角兒上,是個說書的棚子,兩盞大燈掛在棚外,棚子裏都坐滿了,上三流、中三流、下三流,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都有。 提起臺上這位說書的主兒,可是大大的有名,姓名三個字,韓樂天,外號「大書韓」。 提起「大書」韓,京城裏上自白髮老頭兒,沒牙的老太婆,下至會說話,能走路的孩子,沒人不知道的。 要是有人間,京城裏都有那些官兒,扳著指頭能數上來的不多,可是提起「大書」韓來誰要說不知道,那準是他娘的傻子。 「大書」韓說的書,能文能武,不說文的,單說武的,一部「三國」原是書,到他嘴裏,人物全活了,一部「說岳全傳」,他就是岳飛再世,激昂慷慨的地方,能讓你熱血沸騰,一旦到了風波亭,看吧,大男人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恨不得抓住那奸相秦檜活吃了他。 人家能成名就在這兒,可絕不是僥倖,人家有人家的絕活兒,憑的全是真功夫,這玩藝兒一點都假不了。 人家座無虛席,能站的地方都站滿了,道理也就在這兒。 站滿了是不是?看吧,還有人往裏擠呢。 往裏擠的人不少,可是這些人裏讓人看著順眼的,只有一個,也就是因為他讓人看著順眼,所以本來不願意讓的,也往旁邊閃了閃。 這個人是個年輕人,二十來歲年紀,人長得俊逸,穿一件雪白儒衫,更顯得臨風玉樹似的。 這樣個人,誰看著不順眼? 這樣個人,誰不樂意讓讓路。 你看,正在說得激昂慷慨的「大書」韓,一眼見了這位剛擠進來的客人,兩眼都為之一亮,話鋒也為之突然一頓。好在也只是一頓,接著他又激昂慷慨地說了起來。 俊逸年輕人能看見「大書」韓了,他滿意了,站在那兒不動了,可是他來得不是時候,臺上的「大書」韓說沒兩句,「叭」地醒木一拍,正要緊的節骨眼兒上停住了,這是一段兒,暫停片刻,欲知後事,先掏腰包賞上幾文。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端著木盤走下了臺,進了人叢。 小姑娘梳條大辮子,大眼睛,紅嘴唇兒,臉蛋兒白裏透紅,俊極了,可愛極了,滿臉堆笑,叔叔大爺的一陣叫,誰會捨不得掏腰包?一轉眼工夫,木盤裏堆滿了。 小姑娘到了俊逸年輕人面前,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這位叔叔,您也賞幾個吧!」 俊逸年輕人笑了,露出好白的一口牙:「那是當然!」 他探懷摸出了一物,想必是一塊碎銀,往木盤上錢堆裏一塞,道:「我沒多帶,只有意思意思了。」 小姑娘大眼睛又一眨動:「您好說,已經多賞了。」 她端著木盤子走開了,等著小姑娘挨個兒地討得了眾客人的賞,回到了臺上,「大書」韓醒木一拍,又說將起來,也許是因眾客人慷慨解囊,今兒個這後段兒,「大書」韓說得特別賣力,聽得眾客人是如醉如癡,臺上「大書」韓後段兒說完了,眾客人還不知道,都在兩眼發直,半張著嘴發怔呢,幸虧「大書」韓站在臺上拱著手連說:「謝謝諸位捧場,謝謝諸位捧場,今兒個到這兒收場了,明兒個請早,明兒個請早。」 這,大夥兒才魂兒歸竅,定過了神,依依不捨地紛紛離座出了棚子。 看吧,這大夥兒回去之後,準保回味無窮,茶餘飯後有得說了,一宿做夢恐怕淨是「大書」韓,明兒個要是不來聽,準會坐立不安,茶飯無味,渾身骨頭節兒都不舒服。 大夥兒都走了,只俊逸年輕人沒走,他不但沒走,反而背著手踱向說書臺。 只見「大書」韓帶著小姑娘急急迎了下來。 俊逸年輕人一揚手,手裏捏張小紙條兒:「蒙韓爺寵召,不敢不留下來聽候吩咐。」 「大書」韓一躬身,急道:「三少爺,您是折韓奎,您什麼時候到京裏來的?」 「來了幾天了,今兒個才得空來看看韓大哥,『大書』韓果然名不虛傳。」 韓奎窘笑道:「您這是臊我,玲瓏,快見見華三少爺。」 小姑娘一臉的驚喜,上前見禮道:「玲瓏見過三少爺。」 「韓大哥,這是……」 「我的閨女,玲瓏,我這個做爹的不爭氣,拖累得女兒也跟著拋頭露面的。」 「韓大哥說這話不就太見外了麼!」化名花三郎的華三少爺轉望小姑娘玲瓏:「玲瓏,別什麼三少爺不三少爺,聽來刺耳,倒不如像剛才似的叫我一聲叔叔聽來親切。」 韓奎忙道:「三少爺,這怎麼行……」 「韓大哥,你知道華家人的脾氣,行不行,不行我馬上扭頭就走。」 韓奎面有難色,道:「這……」 花三郎轉身要走。 韓奎忙道:「三少爺,行,行,行,我們父女恭敬不如從命了!」 花三郎回過了身,含笑道:「這還差不多,玲瓏,叫叔叔。」 玲瓏眨動了一下大眼睛:「看您大不了我幾歲……」 韓奎沉聲喝道:「丫頭,放肆,找打是不是。」 玲瓏小嘴兒一噘,沉下了臉。 花三郎笑道:「韓大哥這是幹什麼,人貴率真,這就是率真,小小年紀,幹嗎非逼著學世故不可。」 轉望玲瓏,道:「玲瓏,我也不願意讓你叫叔叔,我就最討厭這些了。可是這是輩分,這是禮,咱們生在這個世上,就得隨這個俗,沒法子,你只有叫一聲了。」 玲瓏笑了,像花朵綻放似的,好美:「是,叔叔,我聽您的,您後頭坐吧,我給您沏壺好茶去。」 她一擰身,甩著大辮子奔進了後頭。 韓奎面帶羞愧地道:「這孩子她娘死得早,有時候看她命苦,不忍呵責,沒想到都讓我慣壞了,三少爺,您可千萬別見怪。」 「見怪?」花三郎道:「說句話不知道韓大哥你信不信,我一見玲瓏就覺得挺投緣的,只是這樣就說慣壞了,那華家子弟個個不都被慣得上了天了。」 韓奎忙道:「三少爺,您可千萬別這麼說,華家的家規嚴而不厲,威而不猛,我那敢跟老爺子比,這個丫頭又怎麼能跟您幾位比。」 花三郎笑道:「好了,韓大哥,淨站這兒說這些,工夫花得不值當,也太俗了,別讓玲瓏沏的好茶涼了,後頭去吧。」 他拉著韓奎進了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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