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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花三郎的一颗心,现在是揪着的,而且揪得很紧,他生怕大公主说些他难以招架的,但是事已至今,他又不能不咬牙撑到底,他暗吸一口气,道:“除非大公主并不是非要卑职懂不可。”

  “好厉害!”大公主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道:“你倒反客为主了,既是这样,那就算我非让你懂不可吧──”

  顿了顿,接着:“我认为,你进入东西两厂供职,是有目的的。”

  花三郎微一笑道:“回大公主,芸芸众生,忙忙碌碌,不是为名,就是为利。”

  大公主摇头道:“不,也许你是芸芸众生中,唯一例外,你既不为名,也不为利。”

  花三郎为之笑笑,当然,这笑是装出来的:“难不成,卑职是为了好玩儿。”

  大公主淡然一笑:“你不要跟我耍赖皮,自从你要我派出人手诱敌之后,我就开始对你展开了调查,我不但充分掌握了你来京后的一切,而且对你知道得相当清楚──”

  “呃?”

  “你来处不明。”

  “不,大公主,卑职来自江湖。”

  “江湖过于辽阔,太大了些。”

  “卑职来自──”

  “不管你从那儿来,以你所具有的条件,你不该是个默默无名,鲜为人知的人,偏偏,花三郎这三个字,知道的人并不多。”

  “那是大公主没打听对地方。”

  “不要强词夺理跟我狡辩。”

  “卑职不敢!”

  “你在天桥有个朋友,你那个朋友,我摸不清他的来历,不过我确知他是个隐于市的英雄豪杰,血性汉子──”

  “谢谢大公主对卑职朋友的夸奖,卑职与有荣焉。”

  “像他那么个人,绝不可能有个供职于三厂的朋友。”

  “看来,大公主调查得不能算清楚。”

  “为什么?”

  “如果大公主调查得够清楚,就应该知道,卑职那个朋友还有个女儿,父女俩对卑职都不太谅解,做父亲的老于世故,还顾念当年的交情,没有马上翻脸,但做女儿的毕竟年轻,年轻而气盛,悲怒之下,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大公主凝目道:“我知道你那位朋友有个方长成的闺女,小姑娘正在似懂非懂的年纪,只是我怎么听说,她是为一个情字而出走。”

  花三郎心头猛跳,脸上也猛为之一热:“只是不知这个情字,她为的是谁!”

  “你以为她是为谁?”

  “卑职跟她父亲兄弟相称,长她一辈,至少不会是卑职。”

  “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卑职是实情实话。”

  “由于替朋友出头,因而结识了萧嫱,于是就想尽办法往萧家钻──”

  “大公主这是冤枉卑职,卑职进入萧家,完全是误打误撞的巧合,其实就算如大公主所说,应该也不为过,供职东西两厂,权势两大,还可图异日之飞黄腾达,荣华富贵,胜似浪荡江湖百倍,试问又有那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拼命钻营。”

  “你不是,你另有目的。”

  “仍请大公主明示。”

  “我不愿意轻易出口,我有理由支持我的说法,不必多举,只一样就够了,如果你真是为刘瑾做事,我绝不可能安稳到今天。”

  “大公主显然是指告密。”

  “不错。”

  花三郎笑了:“大公主,卑职还不至于那么傻,果如大公主所说,一旦事发,卑职绝不敢相信,有人会把卑职一个小小的两厂教习,看得比金枝玉叶的大公主还重。”

  大公主黛眉微微一扬,道:“你倒是防得滴水不透啊,不过没有用,我从来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我绝不会看错你。”

  花三郎目光一凝道:“大公主要是有意杀卑职,何不现在自己下手。”

  “我有意杀你?谁说的,我怎么会有意杀你。”

  “那么大公主有没有想到,大公主非拿顶帽子往卑职头上扣,这件事若传进九千岁耳朵里,您想卑职会落个什么样的罪名。”

  “你放心,我做事很有分寸,刘瑾不会知道,绝不可能。”

  “谢谢大公主的恩典!”

  “为什么你信不过我,连我这个公主都信不过,你要我派出人手诱敌,已经显示是你相信我了──”

  “大公主贵为皇族,大明朝的江山本是皇家的,不论什么人,不论什么事,有什么能信不过大公主的?无如卑职并不如大公主的想象,卑职何来天胆,敢冒充承认?”

  大公主的娇靥上,浮现起一丝幽怨之色,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道:“好吧!既然你坚不承认,我也不便再强人所难,我打算对你有所奖赏──”

  “卑职不敢,无功不敢受禄。”

  “不管怎么说,你打击了刘瑾,就算对我有功。”

  花三郎忙站起:“大公主要是这么说,卑职就更不敢领受大公主的好意了,这要是让九千岁知道,物证确凿,卑职岂不是连个置辩的余地都没有了么?”

  大公主缓缓站起,一双美目紧瞪在花三郎脸上,旋即轻轻一笑道:“好吧,我不让你为难,你走吧,你不可永远瞒我,有一天,我希望你能用另一个身分再跟我见面。”

  花三郎对后面的话,未作答复:“卑职告退。”

  深深一礼,行了出去。

  大公主没动,没说话,望着花三郎那颀长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复杂得让人难以体会万一,直到花三郎的背影从她视线里消失──

  ***

  出了那两扇朱漆大门,听见背后的关门声,花三郎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有如释重负之感。

  他真能“如释重负”吗?

  刚到胡同口,从旁边靠过来一个人,赫然是南宫玉的老车把式。

  花三郎刚一怔,老车把式已然道:“花爷,您可真难等啊!”

  花三郎定定神道:“老人家有事?”

  “您刚不是上我们那儿了么──”

  “是啊!”

  “您刚走,项爷就来把我们姑娘接去了,没一会儿项爷又派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给您的,务必尽快的交到您手里──”

  “呃!信呢?”

  老车把式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花三郎,信是封着的,信封上写的是“烦交花总教习亲启”。

  花三郎拆开信封,抽出信笺。

  信笺是总教习府的专用信笺。

  信笺上只写了几个字:“请速至‘忠烈祠’一会。”

  既没上款,也没下款。

  花三郎怔了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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