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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瘦漢子卻還有話說:「先跟你們打個招呼,過一會兒第二批還有三個來到,其中一個是皇上從江南給我們主子聘來的,大名鼎鼎的『獨山湖』魚殼,你們或許沒見過此人,但總應該聽說,那主兒脾氣怪,最好少理他。」說完話,他一拍手,帶著紀珠走了。

  走得差不多約莫那兩個聽不見了,瘦漢子才低聲道:「他們是『侍衛營』的,『熱河』行宮和京城附近幾個內廷禁地,都歸他們駐守,頤和園裡駐的還不少,待會兒還得想法子把他們支遠一點兒。」

  紀珠「呃」了一聲,什麼也沒多說。

  瘦漢子卻咧嘴一笑,又道:「說是東宮的人,這是舅爺的交代,這樣,萬一出點差錯,追究起來也追究不到『雍王府』去。」

  紀珠只說了聲:「舅爺好主意。」

  說著話,兩個人又經過了幾重哨崗,進了頤和園。

  一進頤和園,瘦漢子就要見「侍衛營」的班領。既然是東宮的人,再加上瘦漢子相當會擺「譜兒」,誰敢得罪,轉眼間就來了個白白胖胖的班領。

  瘦漢子板著臉先來段開場白,然後道:「石舫到『純陽廟』一帶不許有人,麻煩交代一聲,那一帶的巡查免了。」

  白胖班領自然是滿口答應。

  瘦漢子陪著紀珠往裡走。

  一路只見雲影天光,一碧千頃。頤和園的精華,均沿湖而建,傍湖北行,長廊如虹、樓閣連綿,左挹湖光,右攬山翠,紅欄綠柱,畫棟彫樑。過「排雲殿」,到了石舫、純陽廟一帶。瘦漢子才停住,道:「三少爺,咱們就在這兒等吧!」

  紀珠點點頭。他站在石舫旁,面對昆明湖,心裡除了驚嘆景色之美,就在江南名湖名園中也不多見,不免多了一份山河沉淪的感慨與沉痛。他這裡正自思潮洶湧,百念雜陳。

  只聽瘦漢子道:「三少爺,在這兒等歸在這兒等,咱們總得避一避才是,我看不如到廟裡去吧!」

  紀珠只點頭應了一聲,跟著瘦漢子進了「純陽廟」,瘦漢子把紀珠往石凳上一讓,然後陪坐在旁邊。

  「年爺交代轉奉,到時候您只管出手,旁的您就不用管了。」

  紀珠忍了忍心中的沉痛,道:「舅爺跟那兩個,說的是這兒?」

  瘦漢子道:「舅爺交代年爺,跟那兩個說,四爺是石舫上俯身看魚,才把一方玉珮掉進湖裡去的。」

  「來的時候是五個,走的時候只三個,怎麼解釋?」

  「您放心,『侍衛營』這些人,不會也不敢問這麼多。」

  「我是說宮裡一旦追究──」

  「宮裡沒人知道舅爺找他們的事,更不知道他倆跑這麼遠上這兒來了,就算知道,舅爺絕不會承認,甚至可以反咬一口,況且我在這兒亮的是東宮的幌子,讓宮裡問老二吧!怎麼說就是他們的事了。」

  「兩具屍首,怎麼處理?」

  「您放心!」瘦漢子一咧嘴,笑得神秘。

  紀珠一怔,不解其意。

  瘦漢子又道:「年爺帶的有種藥粉,到時候只往兩具屍體上灑一點兒,不到一盞熱茶工夫,他們就變成一灘水了。」

  紀珠心頭猛一震。

  「這是什麼藥?『化骨散』?」

  「許是吧,我只知道府裡有這麼一種藥,可是究竟叫什麼,我也不清楚,聽說是喇嘛們煉製的,獻給了王爺。」

  紀珠道:「這種藥在中原失傳已幾十年了,想不到如今會出自喇嘛手裡,固然有傷天和,但也有它的方便。」

  「您說的是、您說的是。」

  兩個人正這麼說著話。

  突然,一陣輕捷步履聲傳了過來。紀珠忙示意禁聲。

  瘦漢子的聽覺當然遠不如紀珠,片刻之後,他才聽見了由遠而近的步履聲,忙低聲道:「別是到了。」他站起來,閃到門邊往外看一眼,然後立即轉腔向紀珠點點頭。

  紀珠明白,確是年羹堯帶著魚殼和白泰官到了。

  就在這時候,廟外傳來白泰官的聲音道:「就在這兒呀?」

  年羹堯的話聲跟著響起道:「對,玉珮就是從石舫上掉下去的。」

  白泰官道:「好大的一片湖水,相當深吧?」

  年羹堯道:「不算淺,怎麼樣?魚護衛──」

  另一個話聲,是魚殼:「這還難不倒我,再深的水我也見過。」

  白泰官道:「這可一點也不假,『獨山湖』的水一定比這兒深。」

  年羹堯道:「那就好,魚護衛帶水靠來了沒有,要不要先換上──」

  只聽魚殼說道:「不用了,我的水靠沒有帶到京城裡來,但我帶了套衣裳來,待會兒換上就行了。」

  年羹堯道:「那就偏勞了。」

  魚殼道:「不敢。」

  年羹堯道:「我去交代他們準備些薑糖水去。」

  年羹堯似乎要走。

  魚殼道:「不用,不用,那還要什麼薑糖水!」

  年羹堯道:「這片昆明湖,是由玉泉山之水匯集而成,玉泉水出了名的冷──」

  魚殼笑道:「再冷的水我也見過,老實說,我在地上還不如在水裡舒服。」

  只聽年羹堯道:「也好,既然不用,那就算了!」

  紀珠靜聽至此,霍然站起:「不能讓他下水,等他一下了水,再動他就難了。」

  話聲方落,外頭傳來一聲輕微水響。

  瘦漢子也忙說道:「已經遲了,他下去了,乖乖,真是好水性,一頭栽下去,連水花都沒濺起。」

  紀珠皺皺眉頭,跨步到了門邊,貼身外望,只見年羹堯跟白泰官背身站在湖邊,魚殼已經不見了。再看湖水,一平如鏡,連一點水紋都沒有。魚殼的水性,不愧當世第一。

  瘦漢子忙道:「三少爺,他已經下水了,怎麼辦?」

  紀珠腦中閃電盤旋了一下,有心想出廟去,先殺掉白泰官,又恐魚殼會適時從水底冒上來看見。那麼一來,再想除去魚殼,可真比登天還難。如果說等魚殼上來之後,再出廟動手,屆時年羹堯不便出手,又恐顧此失彼,讓另一個給跑掉了。他這裡正自猶豫難決,只聽湖水一聲輕響,魚殼已從石舫旁冒出個頭。

  白泰官忙道:「老魚,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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