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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年羹尧也忙站了起来:“兄弟──”

  “年爷,”纪珠背向着年羹尧,截口道:“只我为‘雍王府’做了这件事,‘雍王府’就不怕再有什么叛逆牵扯了?”

  年羹尧的脸色微苦,说道:“兄弟,你不知道,捍卫京畿、大内统领官家好手的,是纳兰,他现在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儿,众家阿哥,没有一个不极力讨好他的,偏偏他是不怎么好说话。”

  纪珠道:“大学士明珠的儿子?”

  “不错,就是明珠那个儿子。”

  “听说此人长得俊逸不凡,而且文武双绝,尤其擅诗词。”

  “是啊!要不然他的圣眷怎么会这么隆,要不然他怎么会目空一切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呢。”

  纪珠没说话。

  年羹尧道:“兄弟,你要是不愿意──”

  “不!”纪珠道:“一个时辰之内,我把那个喇嘛送交‘雍王府’,年爷只请四爷尽快找个机会,安排我跟纳兰见一面就行了。”

  芙蓉神情震动,还没说话。

  年羹尧大喜,而且喜出望外,大叫一声道:“行,谢谢兄弟,行,我这就赶回去,请四爷尽快安排去。”

  话落,他一阵风似的走了。

  芙蓉一步到了纪珠身旁,叫道:“纪珠──”

  纪珠没让她说下去,道:“我马上就走,我走了以后,你赶到万姑娘那儿照顾铁大哥去,同时代我压制秦玉松他们,绝不能让他们轻举妄动。”

  “可是你──”

  “区区一个红衣喇嘛还难不倒我,我走了。”纪珠话落闪身,人已不见。

  芙蓉想再叮嘱他一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站在堂屋门里望夜空,娇靥上的神色令人难以言喻──

  ***

  夜,这时候的夜,在繁华的京城里,还是热闹的。

  可是在内城的直郡王府里,却是异常宁静。整座直郡王府,看不见一点灯光,漆黑一片。不,后院,后院有几点灯光。

  在那亭、台、楼、树一应俱全的后院里,摆着一张上铺大红桌围的方桌,桌上,一对烛台,一只香炉烛台上点着一对白蜡,香炉里插着三支线香,那就是几点光亮的所在。

  在香炉后头,竖立着傀儡也似的一个小木人,高矮约有半尺,头颅、四肢俱全,在正心窝部位插着一根银针,映着烛光,闪闪发亮。

  在桌子后头的一只蒲团上,闭目盘膝的坐着一个喇嘛,一袭刺眼的红衣,罩在那魁伟、高大,半截铁塔也似的身躯上,再加上喇嘛他豹头环眼,浓眉虬髯,一脸的横肉,看上去只觉他狰狞凶恶,而且威猛慑人。

  若大一座直郡王府,除了这几点灯光,到处是漆黑一片。偌大一座直郡王府,除了这个红衣喇嘛到处空荡寂静,再也看不到人。

  不,有人。就在这个时候,红衣喇嘛面前,也就是桌子前头,多了个人。没看见他是从哪儿来的,只看见他现在冷肃的挺立在桌子前。他,正是纪珠。

  红衣喇嘛还闭目盘坐,似入定,茫无所觉。

  纪珠抬手弹指,指风过处,三根线香倏然而灭,细小火星为之激射飞扬。

  “什么人敢毁佛爷法坛?”

  闷雷似的沉喝声中,红衣喇嘛猛睁双目,一见纪珠,脸色一变:“老头儿不行,换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来了,佛爷看,你们府里大概是没人了。”

  纪珠淡然道:“我是年轻几岁,可是我这个年轻的要了你的命,你都未必知道。”的确,刚才那强劲指风如果招呼脑袋,脑袋早就开花了。

  红衣喇嘛先是一怔,继而哼哼狞笑。在狞笑声中,他突然抖袍袖一挥。就这么一挥,剎时,院子四周亮起灯光,而目十几许道灯光齐向这边射来,光亮耀眼。

  纪珠经验老到,深知这光亮乍起,照人眼花的一剎那间,是偷袭的绝佳时机,但他不怕,尽管光亮耀眼有一瞬间的工夫看不见周遭,可是他有敏锐的听觉。

  他没听见有什么偷袭的破风之声,倒是听见了一个惊恐话声:“李纪珠,是你?”

  话声来自背后,他一听就听出来了,说话的是直郡王。换谁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回身,因为当面还有个莫测高深的红衣喇嘛。但纪珠艺高人胆大,他根本没把红衣喇嘛放在眼里,是故,他缓缓转过身去道:“是的王爷。”

  这时候,他透过强烈的灯光,已可隐隐约约的看出,直郡王站在对面廊檐下,身旁站满了弓上弦、刀出鞘的王府护卫。只听直郡王怒声道:“你好大的胆,我正愁找不着你,你把宫子玉弄到哪儿去了,赵姑娘和如意为什么都不见了?”

  纪珠淡然道:“王爷这话是不是问错人了,宫子玉跟我一起出去过是不错,但是我们俩在外头吃过饭以后就分手了,至于赵姑娘跟如意,我就更不知道,王爷也就更不该向我了。”

  的确,赵桂琴跟如意是直郡王自己放出去的,怎能问别人。

  只听直郡王又道:“那么这么久一段工夫,你又上哪儿去了?”

  纪珠道:“府里在有喇嘛作法的事,我想王爷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所以就出去到处逛逛。大部分的时间待在八大胡衕里,王爷要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查。”

  直郡王冷笑道:“我一时找不出你什么破绽,不过我知道,这里头一定有毛病,而且毛病就出在你身上──”

  纪珠道:“要是王爷非这么想不可,我也没办法。”

  直郡王道:“别我这么想不这么想,大喇嘛作法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外头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了,怎么会泄漏出去的,是谁泄漏出去的?”

  纪珠道:“王爷,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并不是李纪珠一个。”

  直郡王道:“这么说你也不承认是你?”

  “王爷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我承认不承认,似乎已经是无关什么紧要了。”

  直郡王道:“那么我问你,现在你来干什么来了?”

  纪珠道:“王爷以为呢?”

  “我以为你是来坏我的好事来了。”

  “王爷错了,我是来救王爷来了。”

  “救我,什么意思?”

  “诚如王爷所说,喇嘛作法的事,外头已经知道了,而且恐怕消息已经进了大内,他们所欠缺的只是证据──”

  直郡王震声道:“这么说,你是帮他们来──”

  纪珠道:“王爷又错了,我刚不说过么,我是来救王爷的。”

  直郡王道:“我不懂,李纪珠,你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

  纪珠道:“这么简单的事,王爷怎么会不懂,只我把这个喇嘛带走,不就任何人也抓不到王爷的证据了么?”

  直郡王怒声而笑,厉声道:“李纪珠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这么看你果然是来为他们别个跟我作对的,这么一来,你刚才所说的话都白费了,赵姑娘、如意还有宫子玉的失踪,一定是你搞的鬼,李纪珠,你休想再活着离开直郡王府,大喇嘛,给我杀!”

  红衣喇嘛洪声而笑:“王爷,杀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何用我亲自出手,卫士们,给佛爷杀。”

  红衣喇嘛只一声“杀”,十几廿道灯光中人影闪动,只见前左右三方面十几条人影从廊檐下腾起,飞鸟也似的直扑过来。

  纪珠卓立不动,他两手空空,没带兵刃,而那十几条人影,不是使刀就是用剑,灯光照射之下,只见刀光剑影分三方面罩向纪珠。

  纪珠不躲不闪,不但不躲不闪,反而突然弹起身躯,脱弩之矢似的,疾驰迎面扑来的三条人影。

  这三条人影都使剑,而且三把长剑招式已溢,攻势已动,寒光剑气游龙般,颇具威力,也颇见凌厉。

  就这间不容发当儿,只见纪珠人影一闪,迎面扑来的三条人影中发出一声闷哼,再看时,居中那人两手已空,一把长剑到了纪珠手里。

  只见纪珠旋风般转身,手中长剑疾摆,一片耀眼的寒光飞洒出去,一阵金铁交鸣声中,十几条人影的掌中兵刃一起脱手飞去,有的顿化长虹,有的平飞直射,吓得廊檐下黑压压的那一片里面,惊呼四起,急忙躲避。

  那十几个护卫成半弧形的飘落地上,一个个左手抱右腕,一脸的惊恐色,都傻住了。

  空手夺剑,旋身出招一气呵成,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只一剑,十几个直郡王府高手的兵刃全脱了手。

  何止这十几个傻住了,廊檐下黑压压的那一片,包括直郡王在内,都傻住了。

  红衣喇嘛怨声大叫:“没用的东西,就凭你们这种身手,怎么能帮王爷──”

  他叫声未了,只见那十几个中的一个,右手撩袂探腰,顺势扬起。

  纪珠适时冷叫:“我不愿伤人,但是──”

  他抬起长剑,振腕实抖,只见一朵剑花从剑尖上飞射而出,迎着那护卫扬起的右腕只一闪而过。

  血光崩现,那护卫大叫声中抱着右小臂满地乱滚同时,“叭啦”一声,一支齐腕而断的右掌落在地上。

  这一突变惊人!

  纪珠这一剑,更吓破人胆,震慑全场,谁还敢再轻举妄动。

  直郡王失声惊喝:“李纪珠你好大胆!”

  喝声方落,红衣喇嘛霹雳般震声大喝又起:“没用的东西,都闪开,看佛爷为王爷活劈这个叛徒。”

  巴不得有他这一句。那十几个扶起满地乱滚的那一个,急忙退人四周廊檐下。

  红衣喇嘛大踏步绕到了桌前,在对纪珠背后:“小子,佛爷不愿从你背后出手,你给佛爷转过身。”

  纪珠长剑下垂,站着没动,道:“跟你动手,恐怕还用不着面对你。”

  红衣喇嘛气得哇哇大叫:“小子,你也未免太骄狂了,不要仗着你手里有兵刃,佛爷凭一双铁拳──”

  “不必!”纪珠淡然截口,话声中,右腕后扬,只见一道寒光疾射红衣喇嘛。

  红衣喇嘛大惊:“你敢暗算──”

  喝声中,他就要躲,但是,那道寒光已贴着他头顶射了过去,“笃”地一声,射入了桌后一株粗如碗口的树干中,剑身入木及半,剑柄剧颤不已,还嗡嗡作响。

  这里红衣喇嘛吓出一身冷汗。

  那里纪珠又淡然的接了口,道:“大喇嘛,我现在跟你一样,已经是双手空空了,你还等些什么?”

  红衣喇嘛环目暴睁,怪叫一声,猛扑纪珠,两只蒲扇般毛茸茸大手当头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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