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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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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虛無飄渺話聲笑道:「哥哥這種想法,我這個做妹妹的,不敢苟同,有道是:『成家立業』,先成家才能立業,一個賢慧的妻子能幫助丈夫成就大事業,古今多少名人之所以能成功,都是得力於賢慧妻子的幫助,再說,夫妻相輔相成,只要是娶妻賢良,那不但不會消磨壯志,反而會得到很大鼓勵。」 朱漢民由衷地道:「妹妹不是世俗兒女,高見令我折服,只是妹妹該知道,我致力於匡復,奔波勞苦,冒險犯難那是在所難免,而一個做妻子的,總希望與夫婿長相廝守,我怎能……」 「哥哥又錯了!」那虛無飄渺話聲說道:「咱們不是世俗兒女,哥哥怎有這種想法?我的嫂子不但不應是位世俗女兒家,而且該是位紅粉巾幗,女中丈夫,那一切的一切都該愧煞鬚眉,只要她愛哥哥,她就會與哥哥志同道合,不辭辛勞,不避艱苦,與哥哥連袂武林,並轡江湖,聯絡各方有志之士,共圖大業,這也才是我的嫂子,倘若是個庸脂俗粉,使連妹妹我也不敢讓哥哥要她!」 朱漢民沉吟了一下,道:「可是妹妹,我行道江湖,奔走光復這多年,沒遇上一位志同道合的紅粉知己,也沒有閒暇工夫去結識什麼紅粉巾幗,女中丈夫,所以一時我還……」 那虛無飄渺話聲說道:「哥哥,不必你去找,眼下便有一位紅粉巾幗,女中丈夫在等著哥哥,她那一切一切都能愧煞鬚眉,令男兒自嘆不如。」 朱漢民心中一跳,道:「妹妹說的是哪一位姑娘?」 那虛無飄渺話聲笑道:「哥哥這是明知故問,對自己的妹妹,實不該如此,當著親手足也無須害羞呀,倘若我有了鬚眉知己,我會毫不隱瞞地告訴哥哥,請哥哥為我做主。難道說哥哥這武林第一的碧血丹心雪衣玉龍還不及我這個柔弱女兒家的妹妹……」 朱漢民一張臉漲得通紅,半晌始道:「妹妹該知道那不可能。」 那虛無飄渺話聲說道:「什麼不可能?又為什麼?」 朱漢民猶豫了一下,陡挑雙眉,道:「我跟蘭珠,那不可能,因為漢滿異族,彼此立場有所不同,同時她也過不慣我這種流浪生涯!」 那虛無飄渺話聲道:「哥哥,事在人為,那不是不可能,至於什麼漢滿異族,我不同意這個說法,哥哥別忘了,我雖有一半漢人的血統,但實際說起來,我該是個滿旗人,難道哥哥也把自己的妹妹視為異族……」 朱漢民忙道:「對妹妹我怎麼會?妹妹是我的親手足……」 那虛無飄渺話聲道:「那麼哥哥為什麼這麼對蘭珠,我請問哥哥,你可曾把爹、容叔、怡姨及紀大人夫婦視為異族?」 朱漢民道:「我沒有,也不敢!」 「這就是囉!」那虛無飄渺話聲說道:「那麼哥哥為什麼把容叔的後人視為異族?」 朱漢民呆了一呆,道:「妹妹該知道,事實上,蘭珠她確是滿族親貴。」 那虛無飄渺話聲道:「但實際上哥哥卻沒有把容叔、怡姨視為異族,哥哥,這是不公平的,情愛是不該受階級、身分、貴賤與種族限制的,哥哥,情不是孽,愛不是罪,別把這可能痛苦一輩子的痛苦,加在一個可憐的女孩子身上!」 朱漢民默然不語,半晌始道:「妹妹認識蘭珠?」 那虛無飄渺話聲道:「哥哥這話問得可笑,那源於上一代的交情,小的時候,咱們不是常跟她在一起玩麼?自然是認識。」 朱漢民道:「我的意思是說,蘭珠來找過妹妹?」 那虛無飄渺話聲道:「還是上一次她跟玉珠在這兒碰見哥哥時我看到她,也就由那一次,我知道了她對哥哥的傾心相愛,一往情深!」 朱漢民道:「以後她沒來過麼?」 那虛無飄渺話聲道:「我明白哥哥的意思,那絕沒有,哥哥,我是基於同為女兒家的同情,不願眼見一個癡情的女兒家,成為那作繭自縛的可憐春蠶,成為那情海的傷心斷腸人!」 朱漢民沉默了下,道:「可是妹妹也要知道,縱然我不把她當異族相視,那彼此間不同的立場,也終究是存在的。」 那虛無飄渺話聲說道:「夫妻終身事,必須心靈合一,絕不容有不同的立場,古來婚姻男為主,女為從,只要她愛了哥哥,她便該捨棄自己的立場。」 朱漢民道:「妹妹,那只是應該!」 那虛無飄渺話聲說道:「而事實上,我聽見了她對哥哥的談活,她曾明確地表示,上代所劃下的鴻溝,不該存在於我們這一代之間!」 朱漢民道:「那是她在怨恨之下說的氣惱話,一旦兩族之間起了存亡衝突,她就不會這麼想了。」 那虛無飄渺話聲截口說道:「哥哥,別跟我辯,我只問一句,倘若她真能捨棄自己的立場呢。」 朱漢民道:「妹妹,上一代的交情非比泛泛,咱們該尊重人家,咱們自己不願在任何情形下放棄立場,便也不能讓人家在任何情形下放棄立場。」 那虛無飄渺話聲緊逼不放,道:「哥哥,我是問倘若她出諸自願?」 朱漢民遲疑了一下,猛咬鋼牙,道:「妹妹,當年怡姨也未嘗不能。」 那虛無飄渺話聲道:「哥哥,容叔只有怡姨這麼一個妹妹,也只有蘭珠這麼一個女兒,夏叔叔已經誤了怡姨的一生,哥哥你又怎忍心再誤蘭珠的一生?」 朱漢民身形猛然一陣暴顫,啞聲說道:「妹妹,怡姨知我爹,愛我爹,她原諒了我爹,倘若蘭珠知我,愛我,她會原諒我的。」 那虛無飄渺話聲道:「怡姨是原諒了夏叔叔,而且對他絲毫沒有怨言,可是夏叔叔又如何?哥哥跟夏叔叔在一起多年,當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他能安心麼?那種歉疚的負荷該是任何一個人所難承受得了的!」 朱漢民身形再起暴顫,玉面煞白,默然不語,良久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持平靜地道:「妹妹,我們暫時不談這個問題好麼?」 「可以,哥哥!」那虛無飄渺話聲說道:「哥哥既然有了話,我這個做妹妹的不敢不聽,只是我最後還要問哥哥一句,請哥哥直誠答我,撇開那立場不談,哥哥對蘭珠如何?也就是說,假如她個是滿族女兒,哥哥要不要她?」 朱漢民毫不猶豫,毅然說道:「妹妹,非上上人,無了了心,人非草木,我也不是鐵石心腸,要說面對蘭珠這如海深情而不動心,那是欺人之談,也是矯情,夠了麼,妹妹?」 那虛無飄渺話聲一嘆說道:「看來是種族二字誤人,上代的仇恨,害了我們這些個可憐的後世兒女們,還好我是死了,要不然漢人不要我,滿人也不要我,生來苦命,我這一輩子該是最悲傷,最不幸的了……」 朱漢民一震,剛要說話。 那虛無飄渺話聲已然又道:「好啦,哥哥,我們不談了,是造物弄人,上天不平,蘭珠她跟哥哥沒有緣分,怨不得任何人,只是……」 頓了頓接道:「我看得出,哥哥吉星已動,不日當有鳳來儀,此返江南,必定會遇上一位美艷無雙,蓋世塵寰的紅粉巾幗,女中丈夫……哥哥,這位嫂嫂可別再錯過了,要不然我這做妹妹的可要不依了!」 朱漢民哪裡肯信?淡淡笑道:「妹妹何故這麼關心別人?」 「關心別人?」那虛無飄渺話聲說道:「你是我的哥哥,我如今只有哥哥這麼一位親人活在世上,我不關心哥哥關心誰?難道哥哥不關心我麼?」 朱漢民道:「妹妹,別在這上面耗費你我的寶貴時間下,倘果如妹妹之言,我絕不會讓妹妹失望就是!」 那虛無飄渺話聲笑了:「哥哥,做妹妹的先謝了!」 朱漢民道:「正如妹妹所說,自己兄妹謝個什麼……」 頓了頓,忽改話題,接道:「對了,妹妹,妹妹寫信叫我來是為了……」 那虛無飄渺話聲輕輕地嘆了口氣,道:「那是在進入和親王府之後,我自知不免一死,想見哥哥最後一面,所以我寫信要哥哥來一趟!」 朱漢民難忍悲痛地道:「妹妹何不說,是要我來救妹妹的?」 那虛無飄渺話聲沉默了一下,道:「我是也有這個意思,只是我沒有想到和親王的陵墓會趕造的那麼快,在哥哥還沒來到之前,就……」 朱漢民悲痛地截口說道:「妹妹該說我來遲了一步!」 這事真怪,他明明有一半不相信乃妹小霞已死,可是一提起乃妹遇難事,他卻難忍心中的悲痛。 那虛無飄渺話聲嘆道:「哥哥,事到如今,還提這個幹什麼,哥哥不是不相信我已經死了麼?那就乾脆還把我當人看待不就行了麼?」 朱漢民悲笑說道:「妹妹別安慰我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心裏總不相信妹妹會那麼薄命,可是一見妹妹,我卻又禁不住難過。」 那虛無飄渺話聲道:「這是人之常情,哥哥……」 突然地,她沉默了,那巨塚之上薄霧中的淡白人影,那看不見的雙肩之上,墜落了幾顆晶瑩之物,有的灑落在淡白人影的襟前,有的灑落在巨塚之上的毛茸茸細草之上。 由於她這突然的沉默,這空曠的陵園之中,也隨之陷於一片靜默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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