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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青袍老者又一聲沉喝:「不聽我的話,就是違旨,我先要你們的腦袋!」

  四名大內侍衛機伶一顫,同時低頭道:「奴才等遵旨!」

  話落,分別往外橫跨一步,仍然侍立青袍老者左右,劍尖外指,各自凝功,神情緊張,緊緊凝視朱漢民,雙目一眨不眨。

  朱漢民冷冷一笑,道:「沒想到你竟能替他們著想,也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忠心,聖天子百靈庇佑,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百靈庇佑,也看看我是否殺得了你!」

  再度緩緩舉起了右掌。

  青袍老者平靜得出奇,而且把雙手往後一背,既泰然又安詳地看著朱漢民,毫無懼色。

  那四名大內侍衛卻禁不住往前跨了一步,舉起軟劍。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也不知是當真聖天子百靈庇佑,抑或是這位乾隆皇帝命不該絕。

  驀地裏一聲霹靂驚喝劃空傳來:「漢民住手!」

  一條青影倉促飛掠而至。

  朱漢民聞聲一震,手上不覺一緩。

  適時,青影飛落當場,攔在青袍老者與朱漢民之間,是貝勒德容,他雙手空空,一襲青衫,先向青袍老者躬下了身:「德容護駕來遲,您恕罪!」

  青袍老者展顏而笑,一擺手,道:「沒什麼,別那麼大驚小怪!」

  德容站直身軀,霍然回顧,兩道目光,直通朱漢民:「漢民,你要幹什麼?」

  朱漢民吸了一口氣,強忍腳中怒火殺機,緩緩垂下右掌,微欠身形,淡然發話,道:「容叔,侄兒正在問他為什麼殺傅侯!」

  德容心中微寬,道:「容叔不是告訴你了麼?那是和珅進的讒,怪不得皇上!」

  朱漢民道:「容叔,這個侄兒知道,可是旨是他下的!」

  德容說道:「我身為人臣,不敢批評皇上,可是如果你要這麼做,就完全毀了傅侯一生忠名了。」

  朱漢民突然一陣激動,道:「容叔,難道說傅侯屈死,就罷了不成?」

  德容道:「俗語說:冤有頭,債有主。你該找和珅,不該找皇上!」

  朱漢民道:「那麼,容叔,撇開這件事不談,為公,侄兒該找誰?」

  德容臉色一變,道:「你要談這個,容叔就不便說什麼了,也不便攔你,那麼,你先跟容叔放手一搏,或者先殺了容叔!」

  朱漢民神情一震,忙欠身說道:「容叔,侄兒不敢……」

  德容截口道:「那麼,漢民,就此下山去吧!」

  朱漢民揚眉說道:「容叔,您是攔定了侄兒?」

  德容毅然點頭:「不錯,容叔但有三寸氣在,絕不能讓你動皇上分毫,休說是我,便是你怡姨跟傅侯,他們也絕不會讓你這麼做!」

  朱漢民身形暴顫,一聲:「容叔,您要原諒侄兒……」緩緩舉起右掌。

  德容安詳地道:「漢民,下手吧,容叔不會怪你的。」

  朱漢民右掌抬至腰際,四名大內侍衛又向前跨了一步。

  突然間,一絲鮮血由朱漢民唇角滲出,他悲慘一笑,無力地垂下右掌,聲音嘶啞地道:「容叔,您請讓開,讓侄兒問他幾句話總可以吧!」

  德容毫不猶豫,身形橫跨一步,讓了開去。

  朱漢民神情微怔,道:「容叔,謝謝您相信侄兒!」

  德容道:「漢民,那因為你是你爹的兒子!」

  這一句話包含的太多了,朱漢民不覺熱血上湧,激動地道:「容叔,侄兒再謝謝您……」

  轉注乾隆,立刻挑起雙眉,道:「我要你先答應我一件事,立刻下旨,曉諭天下,為傅侯洗刷清白追免他那莫須有的冤屈罪名!」

  乾隆老臉抽搐了一下,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我要說明,那不是出於你的威迫,是我自願的,我對小天歉疚良深,早有這個打算!」

  朱漢民道:「只要你答應,我不計較那麼多,還有,移葬傅侯伉儷英骸忠骨,以王禮追祭之,你可也能答應?」

  乾隆道:「我既然答應赦免他,自然要改葬他夫婦!」

  朱漢民揚了揚眉,道:「最後再答我一問,江南七處反清復明秘密基地,可是你暗中派人前去挑毀的?」

  乾隆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江南有什麼反清復明的秘密基地。」

  朱漢民冷笑一聲,道:「大丈夫敢作敢當,你貴為一國之君……」

  「對了!」乾隆道:「我是個皇上,皇上做事,沒有什麼不敢承認的,有就有,沒有就是沒有,我怕什麼?又怕誰?」

  朱漢民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當真不是你派人幹的了?」

  乾隆搖頭說道:「不是,不過,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有這種事,以後再有這種叛逆的組織,我定要派人剿滅的。」

  朱漢民冷笑一聲,道:「那是以後了,只要以前不是你就行了!」

  話落,移注乾隆身側德容,剛要接話。

  德容突然神情一震,轉望上山路,道:「漢民,你看看是誰來了?」

  朱漢民聞言回顧,不由也自一震,上山路上,如飛奔上一位鬚髮俱霜,精神矍鑠的老武官,健步如飛,毫無龍鍾老態,只是臉色驚惶,神情失常,那赫然是九門提督紀澤!

  顯然,這又是代勇做的好事,他是唯恐一個德容擋不住朱漢民,又搬來了這位紀澤紀大人。

  紀澤飛步奔至,十步外爬伏在地:「臣職司九門提督,救駕來遲,死罪,死罪!」

  乾隆臉上有了笑容,擺手說道:「起來,起來,沒事兒了,有一個德容已抵得所有大內侍衛,不過是一場虛驚,別大驚小怪。起來,起來!」

  紀澤叩頭謝恩,低著頭站了起來。

  乾隆望了望紀澤,又望了望德容,含笑點頭,道:「你兩個都不錯,都能在這個時候跑來護我,可笑那些個王公大臣如今猶不知道都在哪兒呢?」

  他說他的,朱漢民突然向著紀澤砰然一聲跪了下去:「紀大人,漢民這兒給您叩頭了!」

  這一下弄得乾隆一怔,德容卻白了臉。

  紀澤更是慌了手腳,忙閃身躲避,道:「小……這位,這位,這……幹什麼,快快請起!」

  朱漢民恭恭敬敬地叩了一個頭,這才站起了身,淚如泉湧,霍然轉過身去,低下了頭。

  乾隆雙眉一揚,目注紀澤。

  紀澤機伶一顫,低下頭去,德容忙道:「老爺子,您請回駕吧!」

  乾隆向德容擺了擺手,目光不離紀澤,突然說道:「紀澤,你帶了多少禁衛軍?」

  紀澤一怔,立即答道:「啟稟萬歲,臣只一人。」

  乾隆笑了,道:「憑你一個人就來救我麼?」

  紀澤一時無詞以對,囁嚅說道:「這個,這個……」

  德容忙道:「老爺子,紀澤也有一身不俗武學,德容不也一個人麼?」

  乾隆回顧德容,淡淡笑道:「誰要你多嘴,你不同,你認識他,跟他兩代的交情也不錯,難不成紀澤也認識他,跟他兩代的交情也不錯麼?」

  德容神情微震,呆了一呆,道:「老爺子,事實上,當年夏夢卿……」

  乾隆擺手說道:「別跟我說當年,我要問你如今,為什麼他見了你欠身不跪,見了紀澤卻跪下叩了頭,而且哭了。丈夫有淚不輕彈,男兒膝下有黃金,像他這種人是輕易不會掉淚,更輕易不會拜人的,尤其對咱們!」

  德容也一連好幾個「這個」,答不上話來。

  乾隆笑了笑,又道:「德容,你告訴我,夏夢卿有幾個兒子?」

  德容一震急答道:「老爺子,夏夢卿有兩個兒子,一個是梅霞所生,一個是聶小倩姑娘所生,梅霞所生的那個,已經……」

  乾隆截口說道:「自當年至今,你跟夏夢卿一直有聯絡麼?」

  德容未暇深思,脫口說道:「沒有,多年沒聯絡了!」

  乾隆笑了:「那麼,你怎知道那個聶小倩替他生了個兒子?」

  德容大驚,急中生智,忙一指朱漢民,道:「老爺子,是他親口說的。」

  「是麼?」乾隆笑了笑,道:「為什麼他長的一半像夏夢卿,一半又像梅霞?」

  德容簡直心驚膽戰,強笑說道:「老爺子,您這是……」

  乾隆擺手笑道:「德容,我待你兄妹不薄,你總不會欺我吧?」

  德容道:「老爺子,那怎麼會,德容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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