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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德容目中異采一閃,笑道:「謝謝龍大人,我再請問,那密告之人是男是女?」

  那位龍大人略一遲疑,道:「是個男的,江湖亡命草民。」

  「好!」德容點了點頭,轉向紀澤,道:「紀大人,請叫人拿文房四寶來!」

  紀澤應了一聲,隨即站起向外傳下了話。

  那位龍大人詫聲問道:「貝勒這是……」

  德容笑了笑,道:「龍大人不必著急,稍時自當知曉。」

  說話間,一名九門提督府的護衛已手捧文房四寶,疾步而入,德容命他放在茶几上,然後目注那位龍大人笑道:「正如龍大人所說,事關重大,我不得不謹慎,我出面,請龍大人與紀大人各立一張字據以便做個憑證,事非得已,也請龍大人原諒!」

  那位龍大人呆了一呆,忙笑道:「雙方各有證人在,貝勒是皇族親貴,宗正二位也都是朝廷大員,難道說誰會撒賴,何須再立字據?」

  德容道:「龍大人為官多年,當知凡事講究一個『證』字,空口無憑,人證也不如物證,還是立張字據的好。」

  那位龍大人拿眼一溜那位宗正大人,那位宗正大人立刻板起臉說了話,他意頗不悅地道:「貝勒是瞧不起我跟副統領?」

  德容把那一眼看得清楚,淡淡一笑道:「宗正怎說這種話,我哪兒敢,只是我剛才說過,事關重大,我不得不慎重,各立一張證據,互換之後,雙方各執一張,這既公平又合理,誰也不會虧呀,若說我是看不起二位,我也是證人,那不等於看不起我自己麼?」

  那位宗正大人沒話說了,儘管滿肚子不痛快,可是德容已令他張不了口,那位龍大人掙了掙,還待再說。

  德容已攔著說道:「龍大人,證人雖有,但卻同是一張空口,空口不足為憑,各立一張字據,也可免雙方任何一方到時候不認賬,龍大人假如執意不肯,我也不敢相強,不過……」

  那位龍大人未等德容把話說完忽地站了起來,提筆濡墨疾書,瞬息書就,並且打上了指模,隨手交給德容:「貝勒,請看看行不行,莫被我耍了花招!」

  德容接過那張字據,沒在意地看了一看,淡笑說道:「說句不好聽的,彼此都是飽經世故的老官場了,誰能在誰面前耍什麼花招,紀大人,該你了!」

  紀澤自毫不猶豫地如言照做,他寫好字據,也打了指模,然後雙手呈上龍大人。

  那位龍大人神色冷漠地接過看了看,當即一點頭,把那張字據納入袖中,接著注目德容,道:「貝勒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

  德容淡淡笑道:「沒有了,如今龍大人可以前去破墓開棺驗骨……」

  那位龍大人很不痛快地轉望紀澤,道:「墳在何處?請紀大人帶路!」

  紀澤一哈腰,道:「卑職遵命,諸位大人請!」轉身行向廳外。

  那位龍大人與德容略一謙遜之後,跟德容走了個並肩,隨後向廳外行了出去。

  九門提督府機要之地,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那些個挎刀的禁衛軍,一見這幾人來到,紛紛施禮。

  紀澤帶著龍大人等人過大廳,越畫廊,穿重樓,直入後花園,後花園中,此際燈火通明,照耀得亮如白晝,四下裏也站著幾名佩刀執戟的禁衛軍。

  只見那靠近後花園西角的一株大槐樹下,築著兩座小小的墳頭,旁邊雜草都已長得老高了。

  在那幾片殘餘積雪中,墳頭一堆翠綠,也長出了小草。

  紀澤一直走到墓前方始駐步回身,哈腰說道:「稟大人,左邊是犬子,右邊是小女,請大人定奪。」

  那位龍大人毫無猶豫之色,道:「自然只挖令郎的那一座!」

  紀澤應了一聲是,轉頭一揮手,樹後應聲行出兩名荷鋤提鏟的旗勇,奔到左邊那座墳頭旁,立刻動手挖掘起來。

  德容微微動容,紀澤更是滿面悲淒地低下了頭。

  那位龍大人,與那位宗正大人及那位副統領,則是無動於衷地看著兩名旗勇挖墳。須臾,土盡棺現,那墓中棺木早已腐朽,塊塊朽木隨著泥土被挖向了一旁,如今呈現眼前的,已是一具齊全的白骨,那兩名旗勇停了手,一起走過來稟招,紀澤的一顆皓首垂得更低。

  那位龍大人溜了紀澤一眼,臉上浮現一絲難以言喻的笑意,向著德容一擺手,道:「貝勒請!」

  德容不齒這種人已經到了極點,雙眉一挑,連答應都懶得答應一聲地便大步走了過來。

  那位龍大人雙眉微聳,轉注紀澤,輕輕喝道:「紀大人!」

  紀澤的聲音有點顫抖地應了一句:「卑職在!」

  跟在德容之後,低頭行向墓穴。

  那位龍大人又向著那位宗正大人及那位副統領鄂爾分別丟過一個眼色,這才並肩邁步,向著那墓穴走近。

  到了墳邊,那位龍大人望了紀澤一跟,忽地說道:「事非得已,你紀大人要擔待一二,只要這棺中白骨確是令郎,我龍某人負責予以原地厚葬就是。」

  紀澤低著頭道:「多謝龍大人,卑職感激不盡。」

  那位龍大人道:「那是應當,紀大人,不必客套,如今令郎就在眼前,請紀大人咬破中指,取血滴在他那胸骨上看看!」

  紀澤顫聲應了一聲,拍手便要咬破中指。

  德容突然喝道:「紀大人且慢!」

  紀大人聞聲停手,德容已又轉望那位龍大人說道:「龍大人,血之聚散說法如何,請龍大人再說一遍。」

  那位龍大人細目雙揚,道:「倘若這具白骨是紀大人的親骨肉,則血滴凝而不散,倘若這具白骨不是紀大人令郎,則血滴散而不凝。」

  德容冷冷一笑,回頭道:「紀大人,如今可以了,你請吧!」

  口中雖這麼說,表面雖平靜,其實他心中實在緊張萬分,那倒不是別的,只因為他那位妹妹德怡郡主,雖然讓玉珠帶回了話,要他放心,並說絕不讓他們動紀澤一毫一髮,可是並沒有說她將用什麼辦法對付,而且直到現在還沒有一絲有利的跡象。

  儘管事關重大,他相信那位妹妹若沒有把握,絕不會說那種話,更不會騙他,他之所以敢替紀澤做主寫字據,也是因為有此自信,無如自昨天讓玉珠帶回話之後,至今就再沒有一絲消息,他哪能不緊張呢。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一雙手心,已經滲出了汗。

  紀澤也是一樣,德容只把德怡的話告訴了他,要他安心,到時候儘管從容處之,可是現在已經到了時候,仍看不出有什麼動靜,本來,他自分必死,是早已處之泰然了,但如今既有了希望,他反而鎮定不住而緊張起來了。

  尤其在他咬破中指,要把血清向那具白骨胸骨的剎那間,他不但心裏顫抖,手抖得更厲害。

  那位龍大人睹狀,忽地冷冷說道:「紀大人戎馬半生,百戰沙揚,殺敵無算,乃當朝之著名虎將,見過多少屍,見過多少血?奈何面對自己親骨肉一具白骨驚駭如此……」

  他話猶未完,紀澤那中指上一清血,已然滴在了那具白骨的胸骨之上,那該是非散不可的。

  豈料,怪事發生,那點血它竟然凝而不散。

  這一來休說那位龍大人等臉色倏變,目瞪口呆,作聲不得,便是德容與紀澤也暗暗詫異欲絕地說不出話來。

  尤其紀澤,他簡直呆住了,那隻手都忘了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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