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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朱漢民道:「只要是出諸我的授意,那也跟我殺的沒有什麼兩樣。」

  黑衣女子道:「難不成他們都是自殺的?」

  朱漢民搖頭笑道:「螞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更何況他們養尊處優,食俸祿,衣朱紫,官同三品權極人臣,誰也不會願意死!」

  黑衣女子冷冷說道:「那麼他們是怎麼死的?」

  朱漢民道:「說給你聽,只怕你會不信,他們是被鬼扼死的!」

  黑衣女子突然仰首格格狂笑,嬌軀為之亂顫:「你是把我做三歲孩童看待了,用這種方法欺人,你難道不怕有損你那碧血丹心雪衣玉龍的威名麼?」

  朱漢民容她笑完,容她說完,這才淡淡說道:「你既稱對滿清朝廷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當不會不知道有兩個滿旗親貴被鬼嚇出了病,滿清朝廷因此禁止那些親貴再夜登五泉之事吧?」

  黑衣女子冷哼說道:「這個我知道,玉泉鬧鬼,被嚇出病來的,是哈代哈貝勒的三貝子,和親王弘晝的六格格,這件事北京城大街小巷人人皆知,我哪會不知道,不過我不認為那是鬼,而是什麼江湖人物裝神扮鬼,嚇唬那些無知的滿族親貴!」

  朱漢民淡淡道:「信不信那在你,不過我是親眼看見那些大內侍衛屍身上的傷痕的,那傷痕半繞脖子間,似無還有,隱約於皮肉內,色呈暗紫,不似人類武功所致,你可別以自己當年裝神扮鬼的那一套去妄測別人!」

  聽了那前半段話,黑衣女子本想笑,可是入耳那後半段話兒,她笑不出來了,身形微震,道:「你說誰當年裝神扮鬼的那一套?」

  朱漢民笑道:「自然是指你們當年裝神扮鬼的那一套!」

  黑衣女子目中寒芒閃動,冷哼說道:「我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麼!」

  朱漢民笑道:「我可以再說清楚些,當年,你們築巢北邙,地本屬鬼域,又以一座荒塚為門,還佈置些個陰森鬼氣,那不是裝神扮鬼那一套是什麼?」

  黑衣女子駭然失色,但轉眼間她又是一片平靜,冷冷地說道:「我仍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麼!」

  朱漢民笑道:「我不厭其煩,願意再做進一步更詳盡的說明,你便是當年那千毒門主雷驚龍的寵姬鄔飛燕,可對?」

  黑衣女子身形暴震,目中寒芒怒閃,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可是她只退了半步就站住了,因為倘若她退足一步,就非跌落牆外不可,她突然格格笑道:「當年那千毒門主雷驚龍此人我聽說過,只是我跟他扯不上關係,更不是他的什麼寵姬,你莫要張冠李戴,錯把馮京當馬涼,再說千毒門早在當年便已覆滅!」

  朱漢民截口說道:「雷驚龍是死了,千毒門也是早就灰飛毀滅了,可是他那懷著他一點骨血的寵姬鄔飛燕並沒有盡節殉情隨他而去,且不承認是他的未亡人,他泉下有知,真不知會作何感想,再說,我已指明你是鄔飛燕,你要是不承認,那也未免顯得小氣!」

  黑衣女子身形劇顫,目射狠毒寒芒厲笑說道:「我不願讓先夫難受,也不願落個小氣之名,我承認,只是我要問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朱漢民淡淡一笑道:「因為千毒門那歹毒霸道的獨門暗器閻王刺瞞不了人!」

  黑衣女子厲笑說道:「你少在我面前耍花槍,那閻王刺當年雖已練成,卻未及動用,武林之中根本沒人知道,否則我不會輕易使用!」

  朱漢民道:「可是畢竟我知道那閻王刺的來歷!」

  黑衣女子道:「就算是你認出那是閻王刺,也只能測知我是千毒門的人,並不足推斷我便是鄔飛燕……」

  朱漢民道:「那也並不難解釋,因為你嘴上有顆黑痣!」

  黑衣女子道:「你當年見過我?」

  朱漢民點頭說道:「自然,要不然我怎能知道是你。」

  黑衣女衣厲笑說道:「我得千毒門主專寵之時,距今少說也有十五年,算算你的年紀,那時你不過稚齡孩童,你騙得了誰!」

  朱漢民呆了一呆,聳肩攤手,道:「那你別管,反正我知道是你就是了!」

  黑衣女子厲聲說道:「你,你這樣就不怕落個小氣之名麼?」

  朱漢民雙眉一挑,方待發話。

  驀地裏,這臥佛寺後院中一處暗角中,劃空響起一個無限甜美的帶笑話聲:「鄔飛燕,這話要是我說的總該可以吧!」

  隨著話聲,那發話暗中,嬝嬝行出了美艷無比的聶小倩,黑衣女子大吃了一驚,失聲說道:「你,你,你是……」

  聶小倩邊走邊笑道:「鄔飛燕,何竟如此健忘,不認得當年故人我聶小倩了?」

  黑衣女子簡直震驚欲絕,脫口一聲驚呼,一雙妙目之中,盡射駭異光芒,戟指說道:「什麼,你會是聶小倩?你,你不是死在了那天機石府中麼?」

  聶小倩已至朱漢民的身邊,她淡淡笑道:「也可以這麼說,當年的聶小倩已死在梵淨山腹那天機石府之中,如今的聶小倩卻是另一個人!」

  黑衣女子道:「這麼說來你沒有死?」

  聶小倩道:「我福命兩大造化大,倘若我死了,我如今還會站在你面前麼?當年你們既未害死夏大俠,就該知道也未能害死我!」

  黑衣女子忽轉平靜,妙目之中厲芒閃射,冷叱說道:「你既未死,那最好不過,大膽賤婢,當年門主待你何等恩厚?幾番要寵幸於你,納你為妾,你卻不識抬舉地吃裏扒外,見異思遷,私通那俊俏風流的夏夢卿,按門規你罪該修羅穿心,凌遲而死,如今見了我,你還不跪下!」

  她竟端起那門主夫人的架子來了。

  朱漢民勃然變色,殺機陡起,雙眉方揚,聶小倩已擺手阻攔了他,她自己則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說道:「鄔飛燕,你要知道,如今不是當年,如今的聶小倩也不是當年的聶小倩,關於當年雷驚龍的倒行逆施,兇狠毒辣,陰險殘酷,荼毒武林,人死一了百了,事也已隔多年,我不願多說,今日你這千毒餘孽,我還沒有找你,你最好別拿當年那一套對我。」

  黑衣女子妙目中怒芒一閃,格格笑道:「看來夏夢卿一切都有過人之處,他必然給了你不少好處,才使你這般不知死活地倚為靠山,頂撞於我……」

  朱漢民眉騰兇煞,目中威棱暴射,直逼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一懍,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

  聶小倩淡淡說道:「鄔飛燕,誠如你所說,夏大俠一切超人,那雷驚龍萬難跟他相比,如今我再奉勸你別把那當年作風拿到我面前施展,那口舌之間也乾淨點,否則我這個兒子第一個饒不了你!」

  黑衣女子一怔道:「聶小倩你說他是……」

  聶小倩淡然截口說道:「我的兒子。」

  黑衣女子道:「原來你跟夏夢卿不但成了夫妻,而且還替他生了個武林翹楚,功力第一的好兒子,你替他續了香火,而且續得非常之好,我真沒想到你這破窯裏……」

  突然改口說道:「聶小倩,夏夢卿姓夏,你姓聶,為什麼他姓朱?」

  聶小倩道:「那是你太以孤陋寡聞,夏大俠乃是先朝宗室,本姓朱!」

  黑衣女子點頭說道:「怪不得……」

  忽又冷笑說道:「聶小倩,你騙得了誰,就算你當年跟夏夢卿第一次見面便懷下了身孕,你這位兒子也絕不可能有這麼大,哪裡是什麼兒子,只怕是你的……」倏地住口不言。

  顯然,她那口舌之間,果真不再敢放肆了。

  聶小倩淡淡笑道:「隨你怎麼想吧,總之,他是夏大俠的親骨血,是我的兒子就是!」

  黑衣女子妙目中異采突然大盛,道:「據我所知夏夢卿只有一個兒子,那是薛梅霞為他生的,薛梅霞懷著他那個兒子嫁給了神力威侯傅小天,十年前傅小天因坐罪滿門抄斬,他那個兒子連同薛梅霞和傅小天所生的一個女兒全被滿清朝廷殺了,他何來第二個兒子?」

  朱漢民雖然武林翹楚,功力第一,但他那江湖經難若比起聶小倩來,都是不及良多,他雙眉一挑,便要發話。

  聶小倩已然笑著說道:「有些事,便是我也不知道,你又哪裡會知道,難道說只許別人三妻四妾,子孫滿堂,就不許夏大俠有第二位夫人,有第二個兒子?」

  不愧是老江湖,輕描淡寫,一語帶過。

  那黑衣女子卻仍目光盡射狐疑地冷笑說道:「怪不得他認識德貝勒,德貝勒也為他力拒宗人府的專差,他一入北京便跟丐幫北京分舵打上了交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他既然是夏夢卿的兒子,那最好不過,我原本無殺他之心,如今我不但誓必殺他,便連你我也絕不放過,聶小倩,當年夏夢卿毀千毒門,殺門主,這筆血債我要在你兩個身上討回來,今夜這臥佛寺就是你兩個橫屍埋骨所在,你兩個認命吧!」

  話落,擺手,夜空中入影疾閃,那丈高圍牆之上已然掠上了十餘名黑衣蒙面人,看身法,果然都是功力高絕的內家好手。

  適時黑衣女子又一揮手,連同那原本立身牆頭的黑衣蒙面人在內,二十條人影電閃飛掠,或牆頭,或屋上,或院中,分四面八方冷然而立,把聶小倩與朱漢民兩人團團圍住。

  這情形,看得朱漢民面泛冷笑,高挑雙眉,立時功凝雙臂,嚴陣以待。

  而聶小倩卻始終泰然安詳,視若無睹,容得二十名黑衣蒙面人散落四周,站好圍困陣勢,她方始淡淡一笑道:「鄔飛燕,就憑這二十人於,你就想殺我母子麼?」

  黑衣女子冷笑說道:「他們的功力縱或不夠,但我適才說過,我沒做讓他們活著回去的打算,他們每人身上均藏有威力強大的火藥,一碰即炸,十丈之內,那是絕難倖免,無一活口。」

  聶小倩笑道:「鄔飛燕,這種欺人的方法,也未必見得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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