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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蘭珠卻帶著勉強笑意,跟著走了過來,道:「爹,天色不早,我要回樓去了!」

  德容「嗯」了一聲,滿懷心事似地擺手說道:「好,你去吧,早些睡吧!」

  蘭珠應了一聲,嬌軀微矮,施了一禮,一個人走了。

  蘭珠走後,大廳中,又有了一段沉悶的靜默,這靜默,在貝勒府來說,幾乎是前所未有的。

  玉珠不慣於這種氣氛,遲疑了片刻,不安地叫了一聲「爹」,德容打鼻子裏輕輕地「嗯」了一聲。

  玉珠跟著說道:「您以為,這件事是和珅……」

  德容點了點頭,道:「是他該沒錯,你沒有聽到,博爾跟鮑天和都已經承認了麼?不過,爹不以為內情這麼簡單,還好他們並不知道憶卿的真正身分,要不然,只怕紀澤夫婦……」

  玉珠雙眉一挑道:「爹,他們既然不知道小卿的真正身分,只憑著那一點便夜圍我們貝勒府要人,這像什麼話?他們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在這種情形下,您不該便宜他們!」

  德容搖了搖頭道:「小小年紀,你知道什麼?憶卿的身分,我以為遲早瞞不了他們的,你想,一個普通的武林人,先找你姑姑,又上我們貝勒府幹什麼?別把人家都看的太傻了。至於便宜他們?哼!爹能把他們怎麼辦?博爾這個人老奸巨猾,你沒看見爹剛才讓他搜,他就不敢搜麼?那是他明知搜不出人來,與其這樣,不如見好就收,他的背後靠山是和珅,和珅現在是什麼氣勢,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我們能平平安安地有這碗飯吃,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年輕人哪知宦海險惡,玉珠他不服地道:「爹,我就不以為和珅他敢對我們怎麼樣,他的作威作福不可一世,那只是對朝廷那些軟骨頭,對我們……」

  德容截口說道:「事實上,他敢命人帶著禁衛軍,夜圍我們貝勒府,從當年至今,有第二個這麼大膽的麼?」

  玉珠氣虎虎地道:「難道說,就這麼罷了不成?」

  德容哼了一聲,道:「罷了也沒那麼簡單,明天我先到宗人府問問那位宗令去,他憑什麼派人夜圍我貝勒府?」

  玉珠精神一振,道:「爹,我跟您去!」

  德容擺手說道:「明天再說吧,玉珠,從明天起,我不許你再跟和珅那個兒子來往,有工夫找找你姑姑,就說我有事要見她。」

  玉珠應了一聲是,道:「爹,您找姑姑有什麼事?」

  德容緩緩說道:「我要你姑姑勸勸你妹妹,你該看得出,她對小卿……」

  玉珠呆了一呆,道:「爹,您不贊成?」

  「不贊成?」德容自嘲一笑,道:「像這種女婿,挑著燈籠都沒地方找,爹會不贊成?爹是求之不得,只是,你不明白,這件事是絕不可能……」

  玉珠虎地一聲,站了起來,道:「為什麼,難道說妹妹配不上他?」

  德容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唉,想想你姑姑當年跟他的父親吧!」

  玉珠神情一震,道:「爹是說,小卿也有那種觀念?」

  德容淡淡說道:「那不是什麼觀念,他們身為前朝皇裔,肩負復國重任,對我們,在互相瞭解的情形下,交個純粹的朋友可以,至於婚姻……」

  玉珠接口說道:「應該沒什麼兩樣!」

  德容道:「大有兩樣,朋友重互立,可以各有立場,婚姻主合,不容立場互異,平時朋友,戰時敵人,不算稀奇,而夫妻卻必須朝夕相處,終生一體,到老不能生出二心!」

  玉珠為之默然片刻之後,他忽又期期說道:「爹,請恕孩兒大膽,自古婚姻男為主、女為從,如果妹妹嫁給了憶卿,當然是妹妹放棄立場……」他一片赤心,既想為朋友幫忙,也是為妹妹籌謀。

  「不錯!」德容毫未在意地道:「情之一字,誤人至深,當年你姑姑,如今你妹妹,她們都未嘗不能放棄立場,可是,由於彼此交非泛泛,人家尊重我們,人家不肯這麼做!」

  玉珠又默然了,而這一次沉默,延續了好久,好久……

  ***

  天龍身法冠絕宇內,朱漢民捷如一縷輕煙地出了貝勒府,出了內城,他看見了圍在貝勒府周圍,那些弓上弦,刀出鞘的禁衛軍,也看見了隱藏在各處屋脊暗影後,和相府的那些個護衛。

  而,這些帝都鐵騎及武林高手,卻沒有一個能發現他,發現有人出了貝勒府,出了內城。

  夜已深,人已靜,自然,朱漢民要回到他那居處,悅來客棧去,武林高手都難以發覺他的蹤跡,那些個尋常百姓、生意人,又怎能發現他?何況,這時候又都正蒙著頭面,鑽在暖和的被窩裏睡舒服的覺呢。

  別說朱漢民不會帶出任何聲息,縱有一些動靜,說不好聽點的,這時候,連撤泡尿都懶得起來,又有誰會來管它?

  所以,朱漢民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了悅來客棧的後院天井中,然後,走向自己所居的那間上房去。

  全院黑黝黝的,都熄了燈,靜悄悄地,除了那老掌櫃的一家,偶爾發出一兩聲鼾聲外,再聽不到一絲聲音。

  朱漢民走到自己所居那間上房門口,抬起手來,剛要推門,驀地裏,他忽有所覺,退後一步,輕聲喝問:「是哪一位深夜潛入別人私室?」

  「我!」房內,隨即傳出一個無限甜美的嬌媚話聲:「一個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

  朱漢民立刻想到了蘭珠,但是他走時,蘭珠猶在廳外,跟乃父乃兄在一起,絕不可能趕到自己的前面。

  接著,他又想到了怡姨,心中禁不住一陣激動,但,倏地,他自己又很快地推翻了這個猜想。

  因為,怡姨的聲音,甜美、清脆、悅耳,那是必然絕不會在話聲裏帶著些媚蕩意味。

  那麼,這又是誰?

  他挑了挑眉,沉聲說道:「那麼,請點上燈,我要進來了。」

  房內,響起了一聲由鼻子裏哼出來,聞之令人盪氣迴腸的輕笑,那嬌媚話聲輕輕說道:「黑暗中密談不挺好麼?閣下奈何既不解風情又太煞風景?不過,我仍樂於從命!」

  只聽「嗤」地輕響過後,眼前一亮,窗櫺上透出燈光,房內點上了燈,可是,窗櫺上卻看不到有人影。

  朱漢民暗暗哼了一聲,功凝雙臂,推門而入。

  一進門,暗香浮動,撲鼻沁心,令人陶醉,房中,卓立著一個身材無限美好的黑衣女子,可是,他所看到的,只是那黑衣女子的背影,因為那黑衣女子是面向內站著。

  儘管那第一眼只能看到個背影,但從那高挽雲髻,醉人的蘭麝異香,及那無限美好的身材看,這黑衣女子必然是個美艷無雙的可人兒!

  不過,由她適才那幾句話兒玩味,這黑衣女子又似乎輕佻,媚蕩,不可能是什麼名門淑媛,閨閣千金,放在武林中來說,那也不是什麼正道人物!

  朱漢民皺了皺眉,道:「閣下何人,怎麼稱呼?」

  「好俗!」黑衣女子一聲輕笑,香肩聳動不已:「難道第一面就非得通個姓名下可麼?你知道我是我,我知道你是你,不是挺好麼?況且,你我這種緣分,也用不著通名道姓呀?」

  這黑衣女子好犀利的口舌,可也太那個了點!

  朱漢民眉峰皺得更深,一擺手,冷冷說道:「那麼,我忝為主人,不敢讓人責我不懂待客之道,閣下請坐!」

  黑衣女子卻站著未動,漫聲說道:「請你先把門關上,好麼?」

  朱漢民簡直有點受不了,道:「閣下認為有此必要麼?」

  黑衣女子嬌笑說道:「問得好,當然是有此必要,其實,我明白閣下的意思,我奉勸一句: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你閣下一個七尺昂藏之軀,鬚眉大丈夫,難道還怕我一個弱女子吃了你不成?」

  朱漢民玉面一紅,隨手虛掩上了門。

  黑衣女子卻笑著又說了一句:「風大,門要不拴上,風一吹就開了。」

  朱漢民雙眉一挑,終又反手拴上了門。

  「對了!」黑衣女子輕笑說道:「這樣就不怕被人瞧見了,閣下,你令我獨守宅房,等了好久。」

  這幾句話不堪尋味了。朱漢民冷冷說道:「閣下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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