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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朱汉民摇头说道:“兰妹,我没有这么说,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夺我社稷,欺我百姓,这份仇恨是难以……”

  霍玉兰道:“民哥,那是上代的事,假如为此苦了后世的有情儿女,那未免太不公了,也未免太残酷了,民哥以为然否?”

  “然。”朱汉民点头说道:“那本是件既不公平又残酷的事。”

  霍玉兰道:“民哥自命侠义,既知不平,又知残酷……”

  朱汉民道:“可是,兰妹,谁叫我是前朝宗室,而兰珠她又是满旗亲贵?”

  霍玉兰道:“民哥,我说句不怕你不爱听的话,那不能全怪人家,痛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的,那时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又有几个是忧国为民的,敢说只有史阁部有数几人……”

  朱汉民点头说道:“言来痛心,我这身为宗室的更引为羞愧,可是满人不该那么大肆杀戮,更不该欺压汉人……”

  霍玉兰道:“这过错不该加在每一个满人头上,傅侯是么?德贝勒一家是么?”

  朱汉民默然了,半晌始道:“兰妹好像很为兰珠不平?”

  霍玉兰摇头说道:“那也不尽然,我是为处在上一代的仇恨下所有的无辜受害者不平,为两族每一对有情儿女仗义执言!”

  朱汉民道:“实在说,兰妹,你说服了我,对你并没有好处。”

  霍玉兰道:“我不问好处,站在公正立场,但为一个‘义’字,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便是我不能说服民哥,那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可言?”

  朱汉民又默然了,良久始苦笑说道:“兰妹雄辩无碍,词锋犀利,我自知……”

  霍玉兰道:“这是理,民哥,这无关雄辩与辞锋……”

  目光凝注,接道:“民哥被我说服了么?”

  朱汉民摇头说道:“非不服,实不能服……”

  霍玉兰道:“说来说去,民哥仍然矫情。”

  朱汉民苦笑说道:“矫情就矫情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痛苦!”

  霍玉兰道:“看来民哥外表坚强,内心实在是很脆弱的。”

  朱汉民点头说道:“是的,兰妹,我不否认!”

  霍玉兰道:“那么我不再劝民哥,也不再希图说服民哥了,我要为我自己说几句话了,也许民哥会说我太大胆,太不知羞耻,可是事关一个情字,也关系着一个女儿家的一辈子,要是永远羞于启口,怯于表露,那就永远没有机会的,再说爱不是罪,情不是孽,是最真诚可贵的,我不介意任何人对我有所批评……”

  朱汉民道:“对兰妹,我只有敬佩!”

  霍玉兰突然笑了:“这么说,民哥是鼓励我表白剖陈了?”

  朱汉民一怔,随即摇头苦笑。

  霍玉兰敛去了笑容,垂下了粉首,一片红云爬上了她那娇嫩细白的耳根,她低低说道:“民哥,什么你不能把我当成汉家女儿中的兰珠?”

  朱汉民道:“兰妹,非我不能,实际上兰珠只有一个,最重要的,是我先碰见了她,后邂逅你。”

  霍玉兰道:“民哥是说相见恨晚?”

  朱汉民点头说道:“是的,兰妹,假如我遇见兰妹在先……”

  霍玉兰截口说道:“这么说来,民哥已推翻了自己所说那兄妹感情。”

  朱汉民一震,苦笑说道:“兰妹,人言朱汉民是奇才,今夜看来我难及兰妹万一。”

  霍玉兰道:“便是个蠢才我也不在乎,只问民哥承认不承认?”

  朱汉民苦笑说道:“兰妹,我已经钻进了圈子,还能跑得出来么?”

  霍玉兰淡淡说道:“民哥,情贵真诚,是即是,非即非!”

  朱汉民毅然说道:“兰妹,我不惯自欺欺人,我不否认!”

  霍玉兰娇躯一阵轻颤,道:“民哥,兰珠、玉兰都是情海中的可怜人,不过,能有民哥这句话,我已经很知足了。”

  朱汉民悲笑说道:“兰妹,我至感歉疚!”

  霍玉兰摇头说道:“不,民哥,你没有任何歉疚,也不能怪任何人,要怪,正如民哥所说,只能怪相见太晚。”

  朱汉民还待再说,霍玉兰已然抬头又道:“民哥,不谈这些事了,谈多了只有徒乱人意,民哥,这第二趟收获如何?”

  朱汉民尚未说话,忽听房中传出聂小倩一声轻咳,道:“是民儿回来了么?”

  朱汉民连忙答应了一声,霍玉兰站了起来:“民哥,娘已用功完毕,咱们进去吧!”

  聂小倩这用功完毕可正是时候,早不完,晚不完,偏偏在美姑娘改了话题的时候她用功完毕了。

  进了屋,聂小倩正盘膝坐在床上,一见二人进来,她先望着朱汉民说了话:“民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朱汉民忙道:“民儿回来一会儿了。”

  聂小倩目光移注,落在霍玉兰娇脸上,道:“你们两个在外面都谈了些什么?”

  霍玉兰不安地微微垂下粉首,道:“没什么,娘,我跟民哥随便谈谈。”

  聂小倩道:“是么?”随即示意霍玉兰走过去。

  霍玉兰姗姗地行了过去,笑问道:“娘,您要……”

  聂小倩未说话,取出一方罗帕为霍玉兰擦去了脸上的残余泪痕,美姑娘大窘,立刻垂下粉首,红透耳根。

  聂小倩目光投向朱汉民,道:“民儿,是你欺负你兰妹妹了?”

  朱汉民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感窘迫。

  霍玉兰抬起了粉首,道:“娘,不是的,是兰儿自己……”

  聂小倩含笑说道:“我没听说过好端端的会掉泪的,姑娘,知子莫若母,汉民虽不是我亲生,但却是我自小把他带大的,对他的脾气我还能不清楚?让我骂他几句为你出出气……”

  立即转望朱汉民,微沉脸色,道:“民儿,娘只有一句话,你兰妹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娘喜欢,任何事,以后我不许你再伤她的心!”

  朱汉民只有应是的份儿,一句话不敢多说。

  聂小倩收回目光又慈祥地笑了:“来,兰儿,坐在我身边,听你民哥说说第二趟的情形!”

  霍玉兰目光深注,满含感激,温顺地依着聂小倩坐了下去,然后,聂小倩又示意朱汉民坐在桌旁。

  坐定,朱汉民遂把二趟夜探总督府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聂小倩皱了眉,道:“看来,和珅这位如夫人,也是个极具心智的人物,你说得不错,照诸多情形看,她确该是邬飞燕,可是……”

  摇摇头,接道:“她又怎么分的身,又怎么跑到了咱们前头,要照这一点想想,她又绝不可能是邬飞燕……”

  朱汉民苦笑说道:“民儿也难懂!”

  聂小倩沉吟了片刻,抬眼说道:“民儿,你今夜吃了个哑巴亏,假如咱们再要去找他们的所谓麻烦时,那以后哑巴亏还有得吃,娘现在感觉到灭清教是个高深莫测且极为可怕的组织,但不管怎么说,它只要能致力于复兴大业,不为祸武林,对咱们便是有益而无害,从现在起,咱们不必再去探查什么究竟了,明天咱们启程往南去,静等清明约期到来好了。”

  朱汉民恭谨地答应了一声。

  聂小倩道:“天时已经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去吧!”

  朱汉民又应了一声,起身告退而去。

  望着朱汉民出门转向隔室,聂小倩方始低低说了一句:“姑娘,我都听见了,放心,懂么,一切有我!”

  霍玉兰未答话,但却一头埋入了聂小倩怀中。

  ▼第二十七章 君山三奇士

  帆转湘转,望衡九面,八百里洞庭烟波浩瀚!

  洞庭秋水远连天,宋大词人张于湖他有一阕《念奴娇·过洞庭》: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朝见闻录”载:

  “张于湖尝舟过洞庭,月照龙堆,金沙荡射,公得意,命酒歌作词,乐极时群吏共酌,此词之成,有声有色,非堆砌之作。”

  八百里烟波浩瀚的洞庭,确实那么美,那么绮丽,那么伟壮,水天一色,细数帆影无数,远望君山一螺,确实是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楼。

  在洞庭湖东,有座岳阳楼。

  岳阳楼的历史,传说不一,一般通认为唐张总做岳州刺史所建,另说则远在前唐,至宋代经巴陵郡守滕子京重修,范仲淹作记,苏舜钦执笔,邵竦篆额,此经名家品题,声誉百倍,当时称此为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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