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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伙計道:「有十幾天了,您說這倆怪不怪,一進門就要兩間上房,還非得要好的,可是他倆偏偏住在一間上房裏,到現在那另一間還空著,小號也不敢把它給別的客人住。」

  奇漢子道:「大半他倆還有同伴沒來,怕到時候沒地方住,所以先訂了一間,少不了寶號的就行。」

  伙計道:「您說得也是,只有這兩位就夠瞧了,要是再來……」搖搖頭,住口不言。

  「怎麼?」奇漢子道:「寶號也討厭江湖人麼?」

  伙計道:「倒不是討厭江湖人,在小號住過的江湖人可不少,南來北往的,數都數不清,人家可沒像這兩位,對人客氣,住店規矩,這兩位不同,動不動就擺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只聽隔壁拍了桌子,那落腮鬍漢子扯著喉嚨叫道:「伙計,你他娘的那個窩裏去了,怎麼一鑽進去就不出來,怎麼,大爺比別人少個腦袋,怕付不出店錢?快給大爺做點好菜,慢一點我放把火燒了你的鳥店。」

  伙計一哆嗦忙道:「您聽,說著說著就來了,一天不下十幾回,把人心苦膽都快嚇破了,有什麼法子,惹既惹不起,趕又不敢趕……」

  忙揚聲說道:「來了,來了!」

  隨又現過一臉苦笑,道:「客官,對不起,您大爺包涵包涵,我得忙那邊去了。」說完了話,一溜煙般跑了出去。

  奇漢子皺了眉,從剛才那兩個的談話裏,他只聽出了個大概,還不完全明白,這兩個如此,他兩個嘴裏那位主兒必然更夠瞧的,也一定更驕狂,更兇惡。

  他沉思著坐了下去,他在想,這件事到底要不要把它弄個明白,弄個清楚。

  很快地天黑了,夜色降臨了。

  保定府,的夜是熱鬧的,就跟金陵、揚州的夜一樣。

  隔壁的那兩個帶著笑出去了,一直到快三更,熱鬧過去,保定府安靜了,他兩個才又帶著笑轉了回來。

  夜靜更深,萬家燈火只剩了幾點。

  一天之中,以這時候最平靜,最安寧。

  不,隔壁那兩個還在鬧,嘴裏說的是浮詞穢語,不堪入耳,盡是夜來玩樂歸,吵得人無法安眠。

  奇漢子深鎖著眉峰,一抬手,桌上孤燈倏然而滅。

  就在這時候,隔壁那後窗外響起了一聲冷笑。

  那兩個一驚鬧聲倏止,只聽落腮鬍漢子喝問道:「誰?」

  一個冰冷而清朗的話聲起自後窗外:「你不會出來看看麼?」

  棒壁燈滅了,砰然一聲,後窗粉碎,一條板凳跟在碎木頭飛濺之後激射而出,那兩個卻從前面出了門,一左一右繞著房頭包抄了過去,這是經驗與歷練。

  到了屋後,他兩個看見了;那高高的客棧後牆上,迎著夜風站著一個人,一個身材頎長的白衣人。

  他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臉,可是由那頎長身材跟那迎風卓立的英挺姿態看,此人必然超拔不凡。

  奇漢子屋裏沒動靜,大半是他懶得管。

  白淨臉漢子首先開了口:「朋友,你是那條路上的?」

  那白衣人冷冷說道:「我是江湖路上的,客棧裏還有別的客人,別驚擾了他們,你兩個跟我出去談談。」身子往下一栽,不見了。

  那兩個一打招呼,雙雙騰身掠上牆頭,往外一看,只見白衣人沒遠去,就站在後牆外的小胡同裏。

  他兩個不知一個怕字,雙雙躍了下去,往客棧後牆上一貼,跟白衣人成鼎足之勢站著。

  現在他兩個看清楚了,白衣人長眉斜飛,鳳目重瞳,一張臉長得俊美絕倫,那雙眼神一如黑夜裏的閃電,亮得怕人,那氣度,更挾懾人之威。

  他兩個一怔,落腮鬍漢子道:「朋友,現在可以說話了,你是……」

  俊美白衣客冷然說道:「先別問我是誰,你兩個也不配,報你兩個的名號。」

  此人好傲,好狂。

  落腮鬍漢子臉色一變,道:「朋友,我看你是吃熊心豹子膽長大的……」

  白衣客身形一閃,只聽「叭」地一聲,落腮鬍漢子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不重,但嘴破了,血也流出來了。

  他就沒瞧清楚人家是怎麼動的,連白淨臉漢子都算上,再看時,白衣客仍站在原處,冷冷地開口說道:「在我面前也敢不恭不敬,說不說!」

  這是什麼身手,那兩個大震色變,尤其落腮鬍漢子,吃虧的是他,他又驚又怒,怒哼一聲道:「朋友,好身手,打得也好!」他抬手就要探腰。

  白衣客適時冷冷說道:「我話說在前頭,你敢動一動,我要你那隻手,不信你盡管掏兵刃。」

  絡腮鬍漢子手沒停,他冷笑說道:「老子我生平就不信邪……」

  他手剛抬到腰際,白衣客人也到了,他只覺眼前一花,還沒來得及任何行動,手腕上已中了一下,一如刀割,痛徹心脾,他大叫一聲抬腕蹲了下去。

  白淨臉漢子這回看清楚了,他看見白衣客根本就站在那兒沒動,同伴自己叫了一聲,蹲了下去。

  眼見歸眼見,可是他明白不是那麼回事,他大驚失色,要探腰,白衣客兩道冷電般目光掃了過來:「你也一樣,敢動一動我也要你斷隻手。」

  白淨臉漢子識時務,知進退,機伶一顫,他真沒敢動。

  白衣客冷電般目光微頷,道:「我再說一句,報名號。」

  白淨臉漢子道:「朋友,你……」

  白衣客目中冷電忽盛,白淨臉漢子忙道:「我姓文,叫文千。」

  白衣客道:「他呢?」

  白淨臉漢文千忙道:「他姓巴,叫巴海。」白衣客道:「好名字,你兩個來自……」

  文千道:「我兩個是從東北來的。」

  白衣客道:「那難怪,聽姓名也不像關內人……」

  頓了頓,接問道:「你兩個到保定來是來幹什麼的?」

  文千道:「是來玩兒的。」

  白衣客道:「最好跟我說實話。」

  文千忙道:「真的,是來……」

  白衣客截口說道:「你不想活著回東北去了?」

  文千一驚忙道:「我說的是真話,你朋友不信……」

  白衣客含笑一聲道:「我以為你兩個到保定來,是跟趙石兩家事有關。」

  文千大驚失色,道:「這,這,我不知道……」

  白衣客目中冷電又現,道:「你可是等我動手?」

  文千連忙閉口不言。

  白衣客冷冷一笑,道:「答我問話,是不是?」

  文千只得點頭說道:「朋友,我承認就是。」

  白衣客道:「那麼,告訴我,你兩個是那一邊的?」

  文千機靈,他沒弄清楚這身手高得嚇人的白衣客是那一邊的,所以他沒敢說話。

  白衣客目光一轉,道:「你兩個大概是趙景星那老兒請來的……」

  文千忙道:「不,你朋友弄錯,我兩個是石家請來的。」

  白衣客笑了,道:「憑你兩個這等身手,也想來為石家助拳麼,江湖上沒人了,石家也沒有別的朋友了。」

  文千道:「不,石家請的是我倆的少主,不是我倆,我倆是先到保定來為我家少主安置住處的。」

  白衣客道:「那還差不多,你兩個那少主是……」

  文千胸脯一挺,道:「朋友,你既是江湖上的,也知道我兩個來自東北,你就該知道長白陰家……」

  白衣客目中冷電一閃,道:「『鐵面閻羅』陰太常。」

  文千猛一點頭,道:「正是。」

  白衣客道:「這麼說,你口中那少主,該是陰太常的好兒子,小閻羅『多情公子』陰小卿了。」

  文千道:「你朋友也沒說錯!」

  白衣客皺了皺眉,道:「我沒想到你兩個會是長白陰家的人……」

  文千只當是白衣客懾於陰家盛名而有所顧忌,有所懊悔,當即揚眉冷笑一聲道:「朋友,現在知道還不算太晚。」

  白衣客抬眼說道:「你什麼意思?」

  文千道:「閒事別管,你走你的……」

  白衣客唇邊深現一絲笑意,道:「可是我已經出了手,而且也已經斷了你這同伴的……」

  文千道:「所以我叫你趁我家少主還沒到之前趕快走。」

  白衣客「哦」地一聲道:「陰公子他也要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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