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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翔雲沒有說話。

  陳大爺嘆了口氣,道:「燕大哥,他一念之誤,一步走差,賣身投靠了,你懂了麼?」

  燕翔雲點頭說道:「我懂是懂了,可是我以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陳大爺凝目說道:「燕大哥的意思是說……」

  燕翔雲道:「陳老他必有萬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以他的性情為人,以及過去的作為,他絕不會這麼做!」

  陳大爺搖頭笑道:「燕大哥,你太看得起他了,沒有,他沒有不得已,也沒有苦衷,他只是心不定,耳朵軟,貪圖榮華富貴,夢想飛黃騰達而已,要不然我不會說他沒骨頭!」

  燕翔雲道:「陳大爺,也許您冤枉了他!」

  「冤枉他?」陳大爺「哈」地一聲道:「燕大哥,沒有,絕沒有,我這個人向來有一句說一句,絕不會冤枉他!」

  燕翔雲道:「陳大爺,我不便,也不敢跟您抬槓!」

  陳大爺搖頭說道:「燕大哥,你不必跟我抬槓,沒人能比我更清楚他,這也是北六省武林眾所周知的事實!」

  燕翔雲沒有說話。

  陳大爺老臉上泛起一絲異樣神色,道:「的確,起先他著實得意了一陣子,在北京城那時當真很吃得開,權傾一時,威風赫赫,連一些王公大臣他都不放在眼裏,不愁吃,不愁穿,整在價這個叫陳老,那個叫陳公,神氣得不得了,他是嚐著了甜頭,可是……」

  他又微一搖頭,接道:「曾幾何時,那苦頭也來了,起先是他那髮妻背叛了他,之後,沒多久,他厭煩了,他憎惡了,他怕了,每當他奉命去害人的時候,他心顫,他膽怯,他害怕,於是,他夢醒了,燕大哥,你是知道的,那個圈子,進去容易,要想再出來,那就難比登天……」

  燕翔雲沒有說話。

  陳大爺接著說道:「那個圈子裏的人,是絕不容他活著走的,他們要殺他,於是,他背負幼女,奮力殺出重圍,好不容易,帶著心靈的創傷與內侍給的刀痕回到了武林中,武林中的朋友也照樣容不了他,他沒有勇氣,沒有臉跟武林舊友照面,於是他躲了起來,一躲就是十幾年……」

  秀姑突然說道:「爹,您能不能不說!」

  陳大爺微一搖頭,道:「丫頭,你別說,燕大哥不是外人,爹這條命是你燕大哥找回來的,又有什麼不能讓他知道的,再說,說到這兒我也算說完了!」

  秀姑憤然說道:「您用不著這樣,天下那兒不能去,至少這兒能待,咱們在這兒過了十幾年平靜的好日子!」

  陳大爺搖頭苦笑,道:「丫頭,這種平靜的好日子,到今天已經到了頭了!」

  秀姑美目一睜,訝然說道:「爹,您這話……」

  陳大爺苦笑說道:「傻丫頭,你還不明白麼?爹在山上跑了這麼多年了,怎麼單就今天碰上了能要人命的毒蟲!」

  秀姑臉色一變,驚聲說道:「爹,您是說……」

  陳大爺道:「秀姑,你稟賦不差,這多年來,爹也一直沒對你鬆過手,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自己去想吧!」

  秀姑嬌靨上的神色倏轉悲憤,雙眉陡揚,咬牙說道:「好哇,咱們得罪過誰了?頭也低了,氣也忍了,躲在這兒也躲了十幾年了,幹什麼還不放手,難道非趕盡殺絕不成麼?好,你們逼我父女走投無路,我父女就……」

  話說到這兒,她霍地轉過嬌軀就要走。

  陳大爺一驚,忙喝道:「丫頭,站住!」

  秀姑站住了,可是她沒轉過身來。

  陳大爺道:「丫頭,你要幹什麼?」

  秀姑道:「他們欺人太甚,我忍無可忍,找他們……」

  陳大爺雙眉一聳,沉聲喝道:「丫頭,你想死,你這是去找人麼?你這是去送命,你怎不想想看,連爹都受了傷了,你會……」

  秀姑道:「我不怕,我受夠了,也忍夠了!」

  陳大爺道:「那怕是你我父女也是活夠了。」

  秀姑霍然轉了過來,嬌靨上滿是淚漬,她叫道:「爹,您怎不想想,咱們究竟是招誰了,惹誰了,頭也低了,氣也忍了,也躲了十幾年了,他們還不肯放手,今天要不是燕大哥,您這條命不就糊裏糊塗地交給他們了,躲在背後暗箭傷人,這又算什麼……」

  陳大爺老臉抽搐一陣,顫聲說道:「丫頭,你爹是個怎麼樣的人,別人不知道,你該知道我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究竟是為了什麼?」

  秀姑道:「我知道,那是因為您還有一個女兒!」

  陳大爺點頭說道:「你知道就好,丫頭,別讓爹死了都揪心!」

  秀姑道:「難道咱們就只有再躲下去,再低頭再忍受下去?能躲就躲,躲一輩子,東奔西逃,永遠不能像別人一樣安靜地過活,永遠得害怕,得……」

  陳大爺悲聲說道:「丫頭,那是爹拖累了你,上一代犯下的錯,本不該下一代來承擔,可是這世上沒有公理,也沒有道義可言……」

  秀姑道:「那要是躲不掉呢?」

  陳大爺陡揚雙眉,目中寒芒閃爍,威態迫人,但他旋即又收斂了,收斂得又像個怯弱的老人,他搖頭嘆道:「丫頭,爹已經入土半截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可是你……爹絕不能讓他們傷害你,直到了那一步,爹這條命任他們拿去,可是臨死也要跪下來求他們抬抬手,放過你……」

  秀姑嬌軀倏顫,她沒說話,卻突然低頭捂臉,一陣風般跑進了左邊那間屋裏。

  陳大爺身軀暴顫,久久始恢復平靜,嘆道:「燕大哥,你別見笑……」

  燕翔雲忙道:「陳大爺,您這是見外,那怎麼會?我只有悲憤不平……」

  「不,燕大哥!」陳大爺搖頭說道:「有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種什麼因結什麼果,今天這一切,我不怨尤任何人,是我應有的報應,我該承受,可是秀姑她……」搖搖頭,悲淒地住口不言。

  燕翔雲道:「陳大爺,我覺得他們也的確逼人太甚……」

  陳大爺道:「話固然不錯,可是當初誰叫我……燕大哥,你知道,我只有秀姑這麼一個女兒,我絕不能……」

  目光一凝,話鋒忽轉,道:「燕大哥,別再瞞我,我中那毒,究竟是……」

  燕翔雲遲疑了一下,道:「陳大爺,事到如今,我不敢再瞞您,您不是被蟲螯傷的,而是被暗器打中頸後……」

  陳大爺臉色陡然一變,道:「暗器,你是說……」

  燕翔雲低頭從衣衫上拔下一物,隨手遞了過去,道:「陳大爺,您可認得此物?」

  那是一根細如牛毛,烏芒閃射的鋼針。

  陳大爺臉色大變,劈手搶過那根鋼針,道:「燕大哥,你說傷我的就是這……」

  燕翔雲點了點頭,道:「是的,就是這根針!」

  陳大爺道:「當時我曾經抬手摸過脖子,怎麼沒摸著?」

  燕翔雲道:「發暗器這人的心眼手法頗高,這根針全沒入了肉中!」

  陳大爺臉色一變,道:「那……燕大哥,你是怎麼把它取出來的?」

  燕翔雲淡然一笑,道:「陳大爺,當我割開了您的傷處的時候,我發現了它……」

  天知道他是不是在那時候取出這根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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