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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乍看,這絕不像出招制敵,而像情侶亭中對坐,她情不自禁要握情郎的手。

  實際上,行家一看便知,蒙面姑娘這一隻玉手已然攻向了李玉翎前身十二處大穴,威力無匹。

  李玉翎心頭暗暗一震,道:「我沒想到姑娘有這麼好的一身所學。」

  他也抬起了左掌,五指微曲,欲迎還拒,隱隱向蒙面姑娘一段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皓腕揮去。

  蒙面姑娘嬌軀一震,道:「好功夫,你再試試。」

  玉手往回一收,水蔥般一扣食指伸出,手停在胸前,尖尖玉指逕指著李玉翎的胸口,一動不動。

  李玉翎淡然一笑,也收回了手,往面前石桌上一放,兩眼凝注蒙面姑娘那尖尖玉指,嶽峙淵渟,跟尊石像一般。

  行家眼裏,一動一靜,蒙面姑娘著勁待發,在找遍李玉翎的空隙,隨時可作閃電一擊。

  而李玉翎處在防守地位,右手放在石桌上,準備隨時拒敵。

  一時之間這荒郊曠野中好靜,那些「斧頭會」的人個個瞪大了眼注視著亭中的變化,那站在蒙面姑娘身邊的年輕漢子,更是連氣也不敢喘一口。

  半晌過去,蒙面姑娘那根尖尖王指泛起了輕微顫抖,像是玉指上挑著千斤重物,不勝負荷。

  李玉翎仍然像尊石像般,凝望著那根玉指,兩眼不眨一眨。

  又片刻過去,蒙面姑娘那水蔥般玉指顫抖得越發厲害,就在這時候,李玉翎放在石桌上的那隻右掌,也微微動了一下。

  突然,蒙面姑娘皓腕前探,直直前伸的那根五指閃電點出,李玉翎抬起了右掌,直立,恰好封住蒙面姑娘這一指。

  眼看這一指一掌就要碰上,蒙面姑娘皓腕倏沉,又飛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李玉翎那隻右掌也跟著落在石桌上。

  李玉翎說:「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蒙面姑娘沒說話,半晌之後才開口,說話有氣無力:「你為什麼不趁虛跟進,在這種情形下,你只要輕輕一掌便可置我於死地。」

  李玉翎緩緩說道:「我跟姑娘無怨無仇。」

  蒙面姑娘搖頭道:「你錯過機會,你不知道,『斧頭會』的人向來是睚眥必報的,不到你躺下,絕不甘休。」

  李玉翎道:「那任憑姑娘了。」

  蒙面姑娘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因小故樹強敵,那是大不智,我不願意跟你為敵!」

  李玉翎道:「多謝姑娘。」

  蒙面姑娘道:「我還有後話,我不跟你為敵,可是我有條件,二者任你選一。」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沒有提條件的權利。」

  蒙面姑娘聽若無聞,道:「第一,你加盟『斧頭會』,但可以不離開官家,『斧頭會』總堂之上,我讓你坐在我的下首;第二,你放手別管鐵奎的事,這樣你我可以化干戈為玉帛。」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好意,這兩個條件我都不能接受。」

  蒙面姑娘道:「有理由麼?」

  李玉翎道:「本不需任何理由,可是我仍願意說說,前者,我身在官家,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不容私自參加民間幫派;後者,鐵奎是我的朋友,這件事我雖然插了手,便不能虎頭蛇尾,有始有終,而且我更不能背棄朋友。」

  蒙面姑娘道:「你讓我對鐵奎有點嫉妒,為什麼你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我。」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

  蒙面女子道:「你要知道,今天是咱們初會,而且是我邀你來的,我不便為已太甚,錯過今日,你我就是生死大敵,我會不惜一切,也會不擇手段,非置你於死地不可,『斧頭會』不容有威脅存在。」

  李玉翎雙眉微揚,淡然一笑道:「我仍是那句話,任憑姑娘了。」

  他站了起來。

  蒙面姑娘跟著站起來,道:「你為什麼也非跟我為敵不可。」

  李玉翎道:「並不是我非跟姑娘為敵不可,而是姑娘要跟我為敵,姑娘請想想看,三姑娘本是鐵奎的人,兩個人心許情悅,已論婚嫁,令弟不但超越了地盤,犯了江湖大忌,而且纏住三姑娘不放,假如反過來令弟是鐵奎,令弟又會怎麼樣,會像鐵奎這樣一忍再忍麼?姑娘居長,不思管束令弟,反而助令弟尋釁,這不等於助長令弟的氣焰,鼓勵他去尋釁欺人麼?

  「姑娘非世俗女子,這一點應該明白,也應能思及後果利害,為貴我雙方都好,還請姑娘三思而後行,告辭。」

  一抱拳,轉身出亭而去。

  那六名中年漢子與十名持斧壯漢,行動如風,立即圍上來攔住了李玉翎的去路。

  李玉翎停了步,卓立不動。

  只聽亭中女子道:「讓路,送客。」

  一十六名「斧頭會」人馬上閃向兩旁,李玉翎邁步行去,兩名壯漢提燈跟在他身後。

  蒙面女子站在小亭中,一動不動,隔著那層蒙面紗直望著李玉翎出了那片矮樹叢,這時候那年輕漢子開了口,口氣一派不滿意。

  蒙面女子霍地轉過身子冷冷說道:「不放他走怎麼辦,是你能把他留下,還是我能?」

  年輕漢子揚著眉道:「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就不信偌大一個『斧頭會』對付不了一個人。」

  蒙面女子冰冷冷說道:「你有辦法你去,我管不了,都是你惹出來的,你還……告訴你,在這個姓李的沒除去之前,我不許你再到那女人那兒去,你要不聽我的你可會吃大虧,跟我回去。」

  ▼第三十章

  李玉翎回到「怡親王府」,天已經很晚了,比昨晚上還要晚。

  可是一進後院李玉翎便為之一怔。

  他住的那間精舍裏,跟昨晚上一樣。

  又亮著燈,在這黝黑一片的後院,覺得特別顯眼。

  這是誰?

  難不成又是……

  推門進去看,可不,又是多倫格格。

  她,一身晚裝,正坐在燈下,俯在桌上寫字兒,滿桌是素箋。

  只不知道她在寫什麼?

  李玉翎心中一陣不安,道:「格格,您怎麼還沒睡?」

  多倫格格放下筆,含笑說道:「等你呀,白天我忙,難得跟你見一面,見了面也說不了幾句話,想晚上跟你聊聊,偏你一去就這麼晚回來。」

  李玉翎更不安了,搓著手道:「這怎麼好,每晚上都讓格格等這麼晚。」

  多倫格格嫣然一笑道:「跟我還客氣?這是我自己願意的,又沒人強迫我。」

  頓了頓道:「反正也睡不著,坐啊!」

  李玉翎落了座,目光落在書桌上道:「格格在寫什麼?」

  多倫格格淺淺一笑道:「夜深人靜,獨坐燈下,該是找尋詩料最好的時候,偏偏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句,只有寫寫李易安的佳句聊以排遣了。」

  李玉翎看的清楚,多倫格格也沒加掩蓋。

  她寫的是李清照的「一剪梅」與「醉花陰」。

  李清照這兩闕詞都是情有所寄,備陳相思的,李玉翎心中正覺得有點震動,只聽多倫格格道:「我對這兩闕有偏愛,尤其這兩句『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莫道不銷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

  李玉翎心頭又是猛地一震,他沒說話。

  多倫格格道:「你怎麼不說話呀?」

  李玉翎忙道:「是,格格,這兩句是好。」

  多倫格格淺淺一笑道:「李清照這兩闕詞是情有所寄,備道相思的,讀之真會泫然淚下,為之銷魂。」

  李玉翎又沒說話。

  多倫格格話鋒忽轉,道:「怎麼樣,今兒晚上這一趟,有消息麼?」

  李玉翎強笑搖頭道:「今兒晚上白跑了一趟,還惹了禍了。」

  多倫格格神色一緊,道:「怎麼了,惹了什麼禍了?」

  李玉翎遂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多倫格格吁了一口氣,美目微瞟,盡是少女嫵媚,動人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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