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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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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翎忙道:「格格這是何苦,卑職還要護送格格跟七貝子,這一路……」 多倫格格道:「這一路怎麼樣,你怕不好相處,這個你放心,我自有辦法。」 李玉翎道:「格格,您也許不知道,卑職已經離開了『神武營』,這一趟上京也是到『親軍營』報到……」 「我知道。」多倫格格道:「把你調到京裏去是我的意思,我怎麼不知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今後他敢找你一點麻煩,你只管找我。」 李玉翎怔了一怔,把他調到京裏去,是這位多倫格格的意思,不是宮無雙……不,要不是,他跟宮無雙「雙宿雙飛」這兩天,就是多倫格格有這意思,恐怕也沒這麼容易,這該是多倫格格跟宮無雙為此一事見功,榮富不過做了個順水人情而已。 他這裏剛想明白剛想通,眼前已然到一間精舍前,這間精舍坐落在一片松林內,旁邊還有一池碧水,晚風過處,松濤陣陣,碧水漣漪,更讓人覺得微有涼意,的是個避暑的絕佳處所。 這時候,精舍裏已然上了燈,精舍前四輛高蓬馬車,十幾個親隨進進出出正在那兒忙著搬東西。 多倫格格一到便問道:「七貝勒呢?」 一名親隨恭聲答道:「回您,爺在裏頭呢!」 多倫格格道:「你去請他出來一下,就說我有事找他。」 那名親隨答應一聲放下東西進了精舍,轉眼間,那位七貝勒玉鐸出來了,他一見李玉翎站在多倫格格身邊,立即就是一怔,他是個聰明人,馬上也知道怎麼回事兒了,老遠便賠上一臉笑走了過來。 李玉翎欠了個身:「見過王爺。」 七貝勒玉鐸沖他點了點頭,馬上就轉向多倫格格,笑說道:「你瞧,車馬上就裝好了,一樣也沒少,要不要點點?」 多倫格格居然含笑說道:「不用了,我來告訴你一聲,我明兒個不走了。」 七貝勒玉鐸一怔道:「你明兒個不走了,為什麼?」 多倫格格道:「我想改後兒個走,順便來告訴你一聲,你另外找人護車吧!」 多倫格格這一招好不厲害。 七貝勒玉鐸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多倫格格道:「沒什麼意思,我明兒個不想走了,就是明兒個不想走了,難道還非得有什麼意思不成?」說完了話,轉過臉去劉李玉翎道:「你跟我來。」 轉身就要往外走。 七貝勒玉鐸忙伸手一攔,叫道:「多倫,你等等。」 多倫格格冷冷地白了他一眼道:「你有事兒麼?」 七貝勒玉鐸道:「咱們說好了的……」 多倫格格道:「我知道明兒回去是咱們說好了的,可是要不能是說好了的事就不能改變了是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不想明兒個走了……」 七貝勒玉鐸道:「多倫,你明知道咱們這趟趕回去是為給『阿瑪』做壽……」 多倫格格道:「我當然知道,你放心,我不會錯過你爹的壽誕就是,我頭一天晚上準能抵京裏。」 七貝勒還待再說,多倫格格已然說道:「你用不著再多什麼了,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麼!我說明兒個不走就是明兒個不走,你走你的吧!記得另外找人護車。」掉頭往外走去。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只有放步跟了上去。 七貝勒玉鐸的臉色好難看,那盯著李玉翎的一雙目光尤其狠毒,他突然狠狠一跺腳道:「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就不信沒你我走不成,來人。」 一名親隨趨前打扦,是那個叫安德寶的。 七貝勒玉鐸一抖手,白著臉,冷著聲道:「吩咐他們趕緊裝車,今天晚上就走,三個時辰之內我要動身,遲一刻我要他們的腦袋。」 說完了話,他怒氣沖沖地進了那間精舍。 安德寶也白了臉,著了慌,轉過身去沒命地催促加緊裝車,其實那用得著他這麼催,七貝子玉鐸剛才那番話恁誰都聽得清清楚楚,早就加上勁兒了。 *** 在「萬樹園」外,多倫格格把李玉翎領到了一間精緻的小屋兒裏,李玉翎打量這間小屋,東西像剛收拾過,但擺設還在,那些擺設件件精緻,無一不是上好而名貴,他不知道這兒是什麼所在。 只聽多倫格格吐氣如蘭在他耳邊帶著輕柔甜笑道:「這是我讀書的地方,你就先在這兒委屈一天兩夜,咱們後幾天一早就動身,待會兒我讓人給你收拾收拾。」 李玉翎忙道:「謝謝格格了,既是格格讀書的地方,卑職怎麼好……」 多倫格格含嗔地白了他一眼道:「瞧你,還怪拘泥的,有什麼好不好的,是我讓你住的有什麼關係,再說你瞧不見麼,東西已經收拾走了,後幾個就要回京,我已經不在這兒讀書了……」 李玉翎一眼瞥見那檀木書桌底下有一小片紙,凝目一看只見是張白裏泛淺藍,透著雅,也讓人瞧著舒服的素箋。 他走過去彎腰拾了起來,一股淡蘭麝香鑽進了鼻兒裏,翻過來一看上頭還有一行行絹秀的蠅頭小楷。 只一眼他已看出那是一闋詞,李清照的「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盞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處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他正看間,背後伸來張皓玉手,輕輕把那張箋兒抽了去,李玉翎回頭看,多倫格格羞紅嬌靨站在眼前,那嬌模樣兒好不動人。 他恍然大悟,脫口說道:「格格也愛……」 多倫格格紅著臉道:「我對詞有偏愛,尤其是李易安的詞,不過我的漢學底兒不大好,愛好是愛好,可是有點吃力……」 李玉翎道:「格格客氣了。」 多倫格格道:「真的,我幹嘛跟你客氣,你……也讀過書麼?」 問得好,她是把李玉翎當成了「粗」人。 李玉翎道:「讀過幾年,不多。」 多倫格格道:「你懂得一點。」 李玉翎道:「多少懂得一點。」 多倫格格美目微睜,喜道:「真的麼。」 李玉翎淡淡一笑道:「卑職比較偏愛後主的。」 多倫格格道:「李煜。」 李玉翎點了點頭道:「是的。」 多倫格格道:「為什麼,是不是因為你也姓李。」 李玉翎笑笑說道:「格格,易安在生也姓李……」 「沒錯呀!」多倫格格道:「才華全讓你們姓李的俱有了,天意何其獨厚。」 李玉翎笑笑說道:「後主的詞可分為兩期,前期握有江南,寄情聲色,筆意自成飄逸,對於花間集外自立一格,亦時有放逸之致,後期則為歸宗二三年間,名雖封侯,實為俘虜,題材加廣,感慨益深,喜用賦,工於白描,而文外曲致,玩之緣遠,雄奇中有悲怒,豪放中有婉約,兩絕然不同的風格能水乳相融,打成一片,詞句白淺,描寫自然,意境深遠,他的筆端寫出歡樂時,你就歡樂,寫哀怒時,你就得哀怒,你的意識隨他升降,情感隨他轉移,能不令人五體投地,唐宋以來詞人成千累萬,那一個能勝於他……」 多倫格格一雙美目睜得老大,道:「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是當行本色。」 李玉翎不便多捧李後主,實際上以他如今的身分當著格格的面他也不能爭辯,他道:「李重光風流才子,誤作人主,有入宗帝之恨,其所作之詞,一字一珠,非他家所能及也。」 他到底還是辯了一辯。 多倫格格居然沒在意,美目一眨不眨地凝望著他道:「真的,假如李後主只做一個純粹文人,風流倜儻,高視闊步,簡直就是李白第二,不過反過來說,易地而處,要是李白當了皇帝,其荒唐浪漫的程度較之後主有過之無不及,真是有幸有不幸了。」 李玉翎笑笑沒說話,事實上這位美格格說的是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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