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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他望了郭璞一眼,隨即向旁邊擺手說道:「帶這位朋友見么哥去!」

  那幾個漢子中,一人應聲而出,猶抱著右腕道:「朋友請!」

  郭璞道:「怎麼,不要過關了麼?」

  那老頭兒道:「這一關你朋友已經過了。」

  郭璞未再多說,隨著那漢子行了出去。

  當郭璞與那漢子離開這「五雲仙館」茶館後,有一個袍哥也走了,郭璞往東,他則往南匆匆而去。

  那中年漢子帶著郭璞東轉西拐,沒一會兒便到了「萬里橋」頭。

  成都護城河汲引沱江之水,統稱府河,跨府河之橋甚多,而以這「萬里橋」與另一座「駟馬橋」最富古跡之美。

  「駟馬橋」名始自司馬相如,昔司馬相如入長安題柱云:

  「不乘赤車駟馬,不過汝上。」遂憤發努力,終至宦達。

  而這「萬里橋」則是根據「水經注」載:

  「大城南門曰江橋,橋南曰萬里橋,經裡橋架於清水河上,此水與沱江會合,而嘉陵江而轉長江,下至東海長達萬里。」因名。

  又說:「蜀使費褘聘吳,諸葛袒嘆曰:『萬里之行始於此。』故橋以為名。」

  特別是唐明皇幸蜀過「萬里橋」,喜曰:

  「吾常自知,行地萬里則歸矣。」

  這位流亡皇帝,竟以萬里得歸自慰。

  昔放翁陸游有「曉過萬里橋」一詩云:

  「曉出錦江邊,長橋柳帶煙,豪華行樂地,芳潤養花天。擁看歌斜帽,窺門笑執鞭,京華歸未得,聊此送流年。」

  足見南宋時,這「萬里橋」一帶的煙柳風光,完全是一個歌舞昇平的琉璃世界,而今,在這清雍正年間,這「萬里橋」一帶之熱鬧繁華,也絲毫不稍讓南宋。

  一到這「萬里橋」頭,便皺了眉,心想:這可好,不讓人家往這兒跑,自己卻往這兒來。

  心念轉動,口中卻問道:「朋友,貴會那位么哥就在……」

  那中年漢子截口說道:「燕朋友請只管跟我走!」

  那意思是叫郭璞少問。

  郭璞焉得不懂?當即閉口不言。

  那中年漢子帶著郭璞走過「萬里橋」頭沒多遠,便拐進了一小巷子。

  這條小巷子看來不是等閒地,你不看,竟然全是朱門大院,圍牆丈高,一眼看上去,每一家都令人有深似海之感。

  那中年漢子在巷左一家門環烏漆光亮的朱門前停了下來,舉手碰碰地扣了門環。

  隨即門內響起了一陣步履聲,及門而止,隨聽一個沙啞而低沉的話聲問道:「哪一個?」

  那中年漢子忙應道:「我,安慶!」

  那兩扇朱漆大門豁然而開,一個麻臉大漢當門而立,一見那中年漢子身後還有一個陌生人,一怔問道:「安慶,這是……」

  那中年漢子道:「三公命我帶他來見么哥!」

  那麻臉大漢當即側身讓路,一雙眼卻直瞪著郭璞瞧。

  郭璞卻連正眼沒瞧他一下,跟著那中年漢子進了門。

  進了門,在那陰沉的大院裡,那中年漢子回身說道:「燕朋友請在這兒等候片刻,我去稟報么哥!」說著,他向著那堂屋走去。

  郭璞揚了揚眉,但沒說話,他抬眼四顧,只見這房子跟北方的大四合院差不多,進門兩邊石屋,東西也有屋,坐北朝南的是堂屋,堂屋兩旁另有廂房。

  這個「哥老會」的么哥不知以何為業,家裡挺氣派的,單看那來往堂屋的婢女下人,就有幾十個。

  那麻臉大漢則抱著膀子,站在郭璞身後那門兩旁的廊簷底下,虎視眈眈,似乎生怕郭璞亂闖。

  正看間,只聽堂屋裡響起一聲乾咳,那中年漢子領出三個人來。

  這三人一前二後,為首的,是個穿著褂褲的瘦小老頭兒,衣著異常之氣派考究,手裡拿著根旱煙袋,那煙袋鍋是純金,那嘴兒是玉。

  看年紀,他至少在五十以上,但步履輕捷穩健,沒有一點兒龍鍾老態。

  他身後那兩個,則是穿著長袍、捲著袖口的中年漢子,太陽穴微鼓,眼神頗足,一望可知是兩個低一輩的保鏢。

  這幾位在院中站定,那中年漢子回身說道:「稟么哥,就是這位燕朋友!」

  瘦小老頭兒向著郭璞拱了手:「老朽常老么,燕朋友好!」

  郭璞忙答一禮,道:「不敢當,么老好!」

  瘦小老者常老么道:「燕朋友的來意我聽說了,只是,燕朋友,彼此都是江湖上混的,燕朋友究竟是何來路,何必……」

  郭璞截口說道:「這麼說,么老是不相信我是『洪門』弟兄?」

  常老么笑了笑,道:「燕朋友高明人,當知信與不信,那無關重要。」

  郭璞道:「那麼,么老以為什麼才關重要?」

  常老么道:「燕朋友的來意才關重要。」

  郭璞道:「么老,我說過了,我奉雙龍頭之命,特來拜見貴會大袍哥,有要事面陳,難道這位沒稟報么老?」

  常老么道:「無論大小事,他不敢不稟報,只是,燕朋友要見敝會大哥,究竟要面陳何事,可否請……」

  郭璞道:「這個么老原諒,臨行之前,雙龍頭特別吩咐,務必見著貴會大袍哥面陳此事,對別人……」搖搖頭住口不言。

  常老么毫不在意,笑了笑道:「那麼也請燕朋友原諒,常老么在未弄清楚燕朋友來路,及來意之前,不敢讓燕朋友見敝會大哥。」

  郭璞淡淡說道:「那麻煩了,我奉命勢必要見著……」

  「那容易!」常老么道:「只要燕朋友表明來路及來意,常老么立即陪……」

  郭璞道:「么老,我是『洪門』弟兄……」

  常老么笑而未語。

  郭璞道:「看來我是難取信於貴會,么老不信我是『洪門』中弟兄,難道說我隨便說一個來路,么老就相信了麼?」

  常老么笑道:「我認為像燕朋友這等人物,該不會謊言欺人。」

  「是嘍!」郭璞笑道:「那么老怎不相信我是『洪門』弟兄?」

  常老么目光轉動,淡然笑道:「燕朋友,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何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天大的事咱們好商量,我常老么交你這個朋友。」

  郭璞道:「么老,我的確是……」

  常老么笑容微斂,雙眉一軒,道:「沒想到燕朋友是這麼個小氣人,真是令人失望得緊,也許燕朋友缺少盤纏花用,安慶,找你么嫂拿幾個打發這個燕朋友上路。」

  那中年漢子尚未答應,郭璞已然大笑說道:「好,好,好!敢情『哥老會』竟把我當成了冒人名號向人伸手的下九流朋友,么老真看得起人……」

  常老么淡淡說道:「不敢,你燕朋友……」

  郭璞截口說道:「么老,我不信憑我姓燕的見不著貴會大袍哥,『洪門』感謝常老么的款待,告辭了!」一拱手,轉身行去。

  背後常老么未挽留,也沒說話。

  但面前那麻臉大漢卻突然橫跨一步,攔住了去路。

  郭璞停了步,抬眼說道:「閣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麻臉大漢道:「沒什麼,『哥老會』並不是那麼任人來去的。」

  郭璞雙眉一揚,道:「那麼,以閣下之見?」

  麻臉大漢道:「表明身分,說出來意,放你走路。」

  郭璞道:「我若是不說呢?」

  麻臉大漢冷說道:「說不得只好得罪,委曲幾天,等查明後……」

  郭璞笑道:「我倒要試試『哥老會』有什麼驚人之處,讓開!」

  抬手一扒,那麻臉大漢未能躲開,被郭璞這一扒,扒得身形晃動,踉蹌左撞直出去好幾多步才站穩。

  郭璞連看也未看他一眼,舉步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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