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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海貝勒環目炯炯,搖頭說道:「老弟一身修為委實驚人,要照唐子冀的說法,老弟當時傷得不輕,要是我,起碼也得躺上個幾天,不想老弟你一夜工夫就沒事兒了!」

  郭璞道:「海爺那裡知道,我服用了一顆『大還丹』,要不然絕好不了那麼快,這位唐領班好快的嘴!」

  海貝勒笑道:「當時就被我罵了一頓,我問他昨夜為什麼不向我稟報?」

  郭璞忙道:「海爺,這怎能怪人,些微小傷,那值得驚動貝勒府?」

  海貝勒斂去笑容,搖頭說道:「不然,要是他們傷了別人,我也許可以緩兩天,如今他們竟敢傷我的新任總管,可見他們越來越猖獗,越來越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了,京畿重地,這還得了,我已經把這件事交給『雍和宮』裡的喇嘛,限期三天破案,把那些人拿來見我,要不然我摘他們的光腦袋!」

  郭璞忙道:「海爺,您這是難為自己人,剛上任就替您丟人……」

  海貝勒擺手說道:「老弟,沒那個說法,丟人的不是你,喝醉了酒的人,連個十幾歲的孩子都打不過,還談什麼動武?真正丟人的是大內養的那班人,在全城搜捕叛逆之際,竟讓人在身邊打傷了我『貝勒府』的總管,你說他們還能辦些什麼事兒!」話鋒微頓,接道:「其實,那班『洪門天地會』的人,也太卑鄙了,要打要殺,光明正大的來,幹什麼趁人酒醉的時候下手?這稱得什麼英雄,算得什麼好漢!」

  郭璞道:「不管您怎麼說,我希望您收回成命,別勞動『雍和宮』的國師們,『洪門天地會』那班人,似乎個個身手不差,而且奸詐滑溜,萬一三天期滿,不能破案,您這不是難為了自己人麼?」

  海貝勒道:「那麼我寬限五天!」

  郭璞搖頭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們找的是我,我希望您把這件事交給我辦!」

  海貝勒望了望他,道:「老弟,別讓人說我偏心,你要幾天?」

  郭璞話答得很技巧,道:「海爺,那要看您是放我在外面一個時期,還是讓我邊處理府裡事,再利用閒暇之餘去辦案了!」

  海貝勒濃眉微軒,道:「老弟,這話怎麼說?」

  郭璞道:「假如海爺肯放我在外面一個時期,我就能全心全力地偵查這件案子,那自然是用不了多久,倘若您要我利用處理府中事閒暇之餘去辦事,我就沒有辦法全心全力,那恐怕就要久一點……」

  海貝勒道:「老弟,久,總得有個日子!」

  郭璞道:「海爺,我不敢說,您也不會願意我入府後第一件事就為您辦砸,那不但我難為情,您臉上也不會光采!」

  海貝勒搖頭失笑說道:「老弟,算你會說話,久就久吧,只要別讓他們闖進大內就行,剛進來就想讓我放你,那辦不到!」

  郭璞欠身說道:「多謝海爺垂愛……」

  海貝勒擺手說道:「老弟,從今後你別再來這一套,那會讓我難受!」

  郭璞笑了笑,道:「是,海爺,我遵命!」

  海貝勒眉峰一皺,搖頭笑了:「老弟,你這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郭璞笑了笑,轉向了年羹堯,道:「年爺,我看您是有什麼心事,而且是心事重重!」

  年羹堯強笑說道:「沒什麼,從昨天回來,我就有點不舒服!」

  郭璞道:「年爺,別瞞我,即便是病,那也該是心病!」

  年羹堯勉強地笑了笑,沒說話!

  海貝勒突然說道:「小年,老弟不是外人,跟咱倆個像兄弟,說說何妨?」

  年羹堯遲疑了一下,道:「其實,確實沒什麼,老弟,你知道『要命郎中鐵面叟』?」

  郭璞點頭說道:「要命鐵面鄒前輩乃風塵奇人異士,我久仰!」

  年羹堯淡然強笑,道:「他就是我的授業恩師!」

  郭璞悚然動容,道:「原來年爺您是鄒前輩的高足,那就難怪年爺有一身馬上馬下萬人難敵的好本領,運籌帷幄、深通韜略的好胸蘊了!」

  年羹堯神情有點黯然地強笑說道:「家父對我自幼嬌寵縱慣,所以養成了我自幼性情粗野不願讀書,西席先生也不知被我趕走了多少位,所以以後就沒有人敢上門做我的先生,於是我更不得了,時常把家裡鬧得翻江倒海,雞犬不寧,只差沒有拉塌房子……」

  海貝勒插口笑道:「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

  郭璞道:「海爺,這沒有什麼丟人的,越是這樣的人將來越會頭角崢嶸、出人頭地,我小的時候就老實得像個大姑娘,如今卻混得一襲落拓布衣!」

  海貝勒笑道:「小年有人幫腔了,你往下說吧!」

  年羹堯笑了笑,接道:「說來只怕令人難信,我到了十二歲那年,連個大字也不識一個,害得家父終日煩悶,焦急萬分,大有悔不當初之感,在我十二歲那年,有一天家父帶著我出門遊玩,適逢家師路過該處,他老人家見了我,第一句話便說好一位大將軍,接著他又對家父說,將來光大門楣的是我,將來招滅門大禍的也是我,說要多讀些詩書,才可免得這禍事……」

  海貝勒笑道:「小年,你的書如今讀的不算少了!」

  年羹堯沒理他,接著說道:「自那時,他老人家就成了我的授業恩師,他老人家的教法跟一般人截然不同,他老人家把我關在新建的後花園裡,不許跟任何人見面,讓我盡情地玩了一年,好好的一座花園,被我弄得牆塌壁倒,花謝水乾,結果,我自己又玩得厭煩了,才乖乖地叩頭拜師,他老人家先給我講水滸、三國、岳傳、古今英雄事蹟、俠客傳記,然後再教我文武兩門,足足八年工夫學成之後才放我出了花園,我學既成,他老人家要走,雖經我父子再三挽留,也未能留住他老人家,臨走的時候,他人老家要我緊記四個字──急流勇退!」

  海貝勒插口笑道:「怪不得你一度有辭官歸鄉的意思,原來如此!」

  年羹堯搖頭強笑道:「他老人家眼光超人,有先見之明,可惜我被那富貴榮華、顯赫權威弄昏了頭,把他老人家的囑咐置諸於腦後,如今再想急流勇退,已經來不及了!」

  郭璞道:「年爺就是為這件事煩心?」

  年羹堯搖頭說道:「不是,老弟,昨夜我接獲密報,他老人家已經到了北京!」

  郭璞當真地呆了一呆,道:「怎麼,鄒前輩已經到了北京?」

  年羹堯點頭說道:「他老人家的來意,原本是來清理門戶,懲罰我這個不聽話的徒弟,如今,他老人家也要對付你老弟了,那是因為『江南八俠』中有人見著了他老人家,把順來樓上的事,告訴了他老人家,所以他老人家連你老弟也非一併除去不可!」

  郭璞「哦」了一聲,道:「竟有這種事,年爺是聽誰說的?」

  年羹堯道:「下人們的密報!」

  不知是年羹堯謹慎小心,抑或是……

  郭璞皺眉沉吟說道:「那就怪不得年爺心事重重悶悶不樂、憂慮萬分了,不過,我的生死事小,也不足惜,年爺封疆大吏,當朝柱石,可不能輕易受到傷害!」

  年羹堯苦笑說道:「那我能怎麼辦,難不成要我跟他老人家動手對抗?我不敢,我也不能,我絕不能為自己一條命而抹煞山海師恩,只好等他老人家尋上門來,懲我以門規了!」

  郭璞道:「年爺,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年羹堯道:「老弟,彼此非不外人,雖緣僅數面,但彼此極為投緣,有惺惺相惜、相見恨晚之感,知交如兄弟,有什麼不能說的!」

  郭璞道:「年爺,謝謝您,我不敢教您不孝不義,對抗恩師,但朝廷為重,忠孝也不能兩全!」

  年羹堯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淡笑說道:「謝謝老弟指點,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弟也該明白!」

  郭璞淡然笑道:「郭璞不敢教年爺大逆不道,小杖受之大杖則逃之,郭璞是教年爺趨吉避凶,躲上一躲,這總可以!」

  年羹堯赧然強笑道:「那麼,是我誤會了老弟的意思,不過,老弟,我自知罪孽深重,應服門規,也不敢躲他老人家的懲罰!」

  郭璞道:「我說過忠孝不能兩全,年爺就不以朝廷為重?」

  年羹堯苦笑不語,但旋又說道:「老弟,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師門也有師門的規法,再說,朝廷有不少棟樑之材,少一個年羹堯……」

  「年爺!」郭璞道:「您要這麼想,我不便多說了,不過,我既蒙皇恩又蒙海爺的提拔,不能不替朝廷出點力,做點事,站在我的立場上,是不容得任何人冒犯年爺虎駕,傷朝廷柱石毫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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