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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衣少女循指投注,不由一怔,脸上一片讶然神色,可没有走过去,偕同红衣少女反走向了那辆停在胡同中央的马车!

  适时,老车把式双手平托着那个人,健步如飞地走进了“怡红院”大门,抱着那么一个大人,他竟一点也没有吃力的样子,真是老来益健!

  接着,车帘儿掀动,在绿衣少女与红衣少女的双双相扶下,车内下来了一位身穿高领墨绿色的短袄、墨绿色的八幅凤裙、足登墨绿色绣花鞋、一身都是墨绿色的美姑娘!

  两位少女已是人间绝色,可是跟她一比,又不知要逊色了几分,姑娘约莫二十左右年纪,一双远山般的黛眉之下,嵌着一对长长的凤目,那目光,清澈、深邃、清若秋水、深若大海,看人一眼直能令人有置身汪洋之感!

  悬胆般的瑶鼻之下,是一张唇角微微上挑的鲜红檀口,只可惜她未笑,不然准露出一口编贝般玉齿。她美得清丽,也清奇,美得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最难得的是,她年轻,可是有一种中年人的成熟,目光圣洁,隐透高华气度,举止端庄、稳重、娴静、沉着,绝无一般青楼女的那种轻佻!

  这么一位姑娘沦落风尘,委实是令人扼腕叹息,自古红颜皆薄命,冥冥苍天太不平!

  在绿红两位美姑娘的左右扶持下,姑娘进了怡红院的大门,她摆开了两个美姑娘的扶持,抬起那段白皙、晶莹、欺雪赛霜、隐透惑人光采的皓腕,挥了挥身上滴的房檐水,轻轻地说了声:“小玉,把门先掩上!”

  红衣少女应了一声,回身掩上了门!

  适时,院子里走来了那老车把式瘦老头,这时候,他那张老脸上的神色,显得很凝重!

  美姑娘没等他开口便发了话:“老爹,人呢!”

  老车把式恭应了一声:“我把他扶到我屋里去了!”

  美姑娘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是怎么回事儿?”

  老车把式两道白眉一皱,低低说道:“毒,好像是窝里那一伙的!”

  美姑娘眉锋也自一皱,道:“怎么?不是个要饭化子?”

  老车把式瞪了那叫小玉的红衣少女一眼,道:“那是这丫头说的,人是个文质彬彬的俊后生!”

  美姑娘“哦”地一声道:“老爹,您见过么?认得出是谁么?”

  “没见过!”老车把式摇了摇头,道:“那张脸陌生得紧,没听说有这么个人!”

  美姑娘沉吟了一下,抬眼说道:“既是这么一个人,您把他扶到我房里去好了,让我替他看看,您知道,这儿进出的人杂得很,恐怕有……”

  老车把式倒没说话,应了一声,又走向了院中!

  那红衣少女小玉却突然开了口,叫道:“姑娘,您真是,那怎么行?”

  美姑娘侧转螓首,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怎么不行?”

  红衣少女小玉道:“姑不论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来路,便是您房里也常有客人,万一要被人撞见,那岂不是……”

  美姑娘笑了,有两个酒涡,真的,好美的一口玉齿,她说:“小玉,前面那句话,你说的不错,可是我这么一个生涯,怕他什么来路,再说平日咱们所接触的,什么来路的没有?至于后者,那是你胡涂,我什么时候准客人进过卧房?不都是在客厅或书房!”

  红衣少女小玉还想再说,美姑娘已然摆手说道:“好了,小玉,你就少说一句,多学学双成,跟我回楼到房里看看去,待会儿你两个都有差事!”

  小玉未再多说,跟绿衣少女一左一右地跟在美姑娘身后,顺着画廊向着居西一座小楼行去!

  这是个大四合院,院子很大,院子里,有假山,有花圃,也有鱼池,如今却被一片雪盖住了!

  院子的三面,都是二层楼的建筑,画栋雕梁,珠帘银钩,朱栏碧瓦,称得上楼阁玲珑,美仑美奂!

  其实,凡曾涉足风月场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帝都八大胡同中的“怡红院”,是个中翘楚,首屈一指!那经常折花攀柳、走马章台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怡红院”中之最,挂头牌的,是梅心梅姑娘,其他的姑娘们的香闺都在东、北两座楼上,西楼,唯有这位梅姑娘带着两位美艳侍婢独居西楼!

  而且,西楼上陈设之华丽、气派,也是其他两座楼所望尘难及,自然,那是梅姑娘她红遍了整个帝都!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梅姑娘冰清玉洁,处污泥而不染,真的像那一株傲立群芳中的白莲!

  同时,她人美、才高、色艺双绝,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诸子百家、三教九流,她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那琴棋书画,到了她那双纤纤玉手中,成了轻而易举的雕虫小技,她也难得一露!

  更难得的是,她有一种别的姑娘所没有的气质,那气质,让人说不上来,可是却直觉地感到,凛然不可侵犯、不敢渎冒、不敢轻薄,甚至不敢有丝毫随便!

  跟她谈诗论文,她能毫无倦意地陪你剪烛西窗,畅谈终宵,笑意盎然,要是想动动歪念头,别说缠头以斗量金她不屑一顾,便是倾帝都之所有,她都无动于衷!

  这算是客气的,要是不客气,她能立刻沉下脸色,冷若冰霜般下令逐客,让你狼狈而下西楼!

  再有,便是她所结交来往的客人,都是当朝的亲贵,贵介王孙、贝勒、贝子一流,称得上相对皆朱紫,来往无布衣,甚至于有许多位格格、郡主之流,都情愿跟她结为姊妹、闺中知友,或者是拜她为师学学她那胸蕴高才!

  是故,她得罪的人虽不少,可没有敢惹她,便是连“九门提督”也对她侧目,何况那些个布衣草民呢!

  所以,慕名而来的多,碰壁而回的也不少,不知道有多少意不在酒的醉翁,或院中翘足仰首望西楼,或身在他楼,心在西边,痴心妄想,望穿双眼而不得一见!

  纵然偶见楼上倩影,却是远隔座山般可望而不可及,可见而不可一亲芳泽,其实,能望见倩影,已算是天大的造化,该知足了!

  本来是,有多少人想见还不能呢!

  客人们不敢招惹这位梅姑娘,那鸨母龟奴就更不必说了,既像捧凤凰,又像供位观音菩萨,这班人,没有梅姑娘的话,是不准轻易上西楼的。

  便是慕名而来的客人,也得透过两位美艳侍婢,通报一声,看她见不见,那倒不是架子大,实际上说人家梅姑娘够这个资格,换个人还不行呢!

  西楼上,灯光明亮而轻柔,那楼头的香闺里,华丽、气派、考究,但却不失一个“雅”字!

  金猊香冷,被翻红浪,那玉钩双悬的牙床上,此际正寂然不动,静静地躺着那个“俊后生”!按说小楼春暖,他的脸色该有点红润了,可是却仍然是一片渗青的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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