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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史克強一擺手:「諸位,言青山上山,別耗著了。」

  那幾個,一句話沒再說,挽著的挽著,拐著的拐著,狼狽地走了。

  那幾個一出屋,金少爺馬上收起兩把槍,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轉望金碧輝道:「這種人不會死心罷手的,為了姑娘以後的安全,我得到偵緝隊打個招呼去,告辭。」

  他沒容金碧輝說話,快步出去了。

  金碧輝抬手要叫,史克強丟下一張銀票,飛步跟了出去。

  金碧輝緩緩垂下了手,臉色一轉凝重:「秋子,咱們不能再在這兒待下去了。」

  秋子一怔:「姑娘,您是說……」

  金碧輝道:「咱們的身分已經暴露了,儘管咱們一時不知道這些人的來歷,但很顯然地,他們是為咱們來的,今天要不是碰巧他在這兒,後果不堪設想,快去收拾東西吧!」

  秋子道:「可是金少爺……」

  金碧輝道:「顧不了那麼多了,簡單留幾個字給馬六姐吧,動作要快。」

  「是。」秋子答應一聲,轉身快步往裏去了。

  金碧輝站著沒動,臉色越來越凝重……

  ***

  夜,在「四喜班」裏是熱鬧的,是多采多姿的,是動人的,再冷的夜晚,在「四喜班」卻是溫暖的,是帶著春意的。

  可是在別處,這種天氣的夜是死寂的,是凍人的,夜風像刀兒一樣,能吹進人骨頭裏去.

  誰要是想在這種天的黑夜裏在外頭閒蕩,最好先喝上幾杯能讓人混身發熱的燒刀子。

  現在畢石就是這樣,灌了幾杯黃湯,頂著刀兒一般的夜風,一點兒也不怕冷,從頭到腳,暖洋洋的。

  不知道他從那兒來,也不知道他要上那兒去,反正他挺樂的,一邊兒走,一邊兒還哼哼著曲兒,兩手插在褲兜兒裏,弄出叮噹叮噹的聲響。

  敢情他小子今兒晚上兜兒裏裝的有,怪不得他既吃又喝更樂。

  畢石他錯了,這種大黑夜裏,不怕他吃也不怕他喝,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褲兜兒裏的大洋弄得叮噹響。

  在這年頭兒,天津衛亂得很,宵小多如牛毛,尤其這黑夜裏,路上行人少,更危險。

  真的,不信你看。

  正走著,打前面一條黑胡同裏竄出兩個人,兩個個子矮矮的,但挺壯的漢子,出胡同就攔住了畢石的路。

  畢石沒提防,差點兒撞上,急忙收腳停了步,還不知死活,眨眨眼道:「噯,你們怎麼這樣走路法兒?」

  人家那兩個可沒動氣,一個問:「你姓畢?」

  「不錯,我是姓畢。」

  另一個緊接著問道:「攝影週刊社的畢社長?」

  畢石的胸挺起來了,頭也仰起來了:「是的,我就是畢社長,你們是……」

  先前說話那一個,話聲似乎讓寒風感染了,突然間變得比刀兒一般的寒風還要冷:「我們是日本關東軍,特務機關長土肥原大佐的部屬。」

  剎時,畢石頭不仰了,腳也不挺了,眼倒瞪圓了,而且先前燒刀子給他的那股熱勁兒也沒了,只覺得寒風直往脖子裏灌:「什麼,你,你們是日本關東軍,我,我不認識你們。」

  「那不要緊,」後一個冰冷道:「我們機關長久仰你的大名,想見見你。」

  「不,不,不用了,我沒空,改天吧。」

  畢石兩隻手都搖了起來。

  要說那兩個日本特務可真氣人,居然跟沒看見似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腳下移動,向著畢石逼了過來。

  畢石知道要糟,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畢石的動作不能說不夠快,可是他仍嫌慢了些,剛轉過身,就覺得腦後讓什麼碰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畢石醒過來了,一有了知覺,鼻子裏先聞見一股子潮濕霉味兒,還有一股子腥腥的味道。

  第一個感覺,是眼前有光亮,不太強烈的光亮。

  第二個感覺,是他覺出自己站著,他怎麼會站著?

  不是他自己站著,而是背後有一根粗棍木。

  他的心猛往下一沉,不敢馬上睜眼,想要把眼偷睜開一條縫兒,偷看個究竟。

  可是這意念在心裏剛轉動,兜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一冷一驚,脫口叫出了聲:「哎呀!」接著他就睜開了眼。

  剛睜開眼,臉上又挨了一下,打得他滿眼冒金星:「既然醒了,你還裝什麼死。」

  好痛,嘴裏鹹鹹的,八成兒是出血了。

  等到滿眼金星過去,畢石才算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倒抽了一口冷氣,恨不得馬上昏過去,還在昏迷之中。

  這是間刑房,真是刑房,眼前擺的,牆上掛的,都是刑具,有的畢石叫不出名堂來,可有一樣,他一看就明白,一個炭爐子,火好旺,火裏插著幾根烙鐵。

  身旁還有幾根柱子,有繩子,沒人,繩子上,柱子上,都是斑斑的血漬。

  眼前站著五個人,剛才攔截他的那兩個,跟另兩個壯漢並肩站著,一個矮胖子,唇上還留著小鬍子的中年人站在最前頭,離他最近。

  這個人畢石很熟悉,只因為畢石為他照過兩次像,正是日本關東軍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

  土肥原五個人身後,有一道石梯上通,敢情是間地下室,怪不得有一股子潮濕霉味兒。

  緊挨著石梯,有一個碗口大小的小窗戶,八成是為通風用的。

  畢石打心裏慘叫了一聲:「小金啊,我這條命讓你害了。」

  忽聽土肥原道:「你叫畢石。」

  畢石一定神,忙點頭:「是的,是的。」

  「你認識我麼?」

  「不認識,不認識。」

  畢石頭搖得像貨郎鼓。

  「真不認識?」

  「真的,真的,當然是真的,我根本沒見過你,怎麼會認識你。」

  土肥原笑了,笑得好陰,一伸手,一張大新聞遞到了畢石眼前,曹琨家門口那張:「你既然不認識我,為什麼給我照這張像?」

  「這張像……誰說這張像是我照的?」

  「我說的,」土肥原臉色一沉:「馬鹿野郎。」

  抖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子。

  畢石眼前又冒起金星,嘴裏又出了血。

  「說,你是受了誰的指使,你的同黨還有些什麼人……」

  「你這個人怎麼不講理,告訴你那張像根本不是我照的……」

  「那麼是誰照的?」

  「我怎麼知道!」

  「叭!」又是一下。

  「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叭」,「叭」,「叭」一連又是幾下。

  「知道不知道?」

  畢石的臉由熱辣的痛,變成了麻木,而且心裏的火兒直往上冒,畢石脾氣來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打死我我還是不知道。」

  「我不信。」

  土肥原往後一退,喝道:「打,給我打。」

  那四個壯漢上來了,拳腳交加,雨點似的落在畢石的身上。

  畢石的身子骨那受得了這個!挨第二下的時候他就昏過去了,第三下跟以後的不知道多少下,他完全沒有感覺了。

  就在畢石昏過去的當兒,地下室頂上,一間豪華、舒適的小辦公室裏,進來了兩位女客,金碧輝跟秋子。

  一個日本特務正翹著二郎腿在打電話,他跟土肥原去截過金碧輝跟秋子,他認識這兩位,忙掛斷電話站了起來,「叭」地一靠腿,鞠了個躬:「川島少佐。」

  金碧輝淡淡地「嗯」了一聲:「你們大佐呢?」

  「這個……」

  金碧輝臉色一沉:「你們大佐呢?」

  那特務懾於金碧輝的雌威,硬是沒敢隱瞞,忙道:「報告少佐,我們大佐在地下室。」

  「在地下室,在地下室幹什麼?」

  「在審問一名支那特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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