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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沉默了一下之后,金刚转望陈、胡二人:“皇后那边儿收拾得怎么样了?”

  胡嗣瑗道:“这么长工夫了,应该收拾好了。”

  金刚站了起来,道:“我各处看看去,有没收拾好的,得催他们麻利点儿。”

  他跟溥仪打了个招呼,行了出去。

  陈、胡二人互望一眼,站起身跟了出去。

  出了暖阁,踏上长廊,胡、陈二人近上了金刚,陈宝琛低声道:“金少爷白河那边儿──”

  金刚道:“让她等吧,不到十一点半是不会解除的。”

  胡嗣瑗一扬拇指道:“您真行。”

  金刚笑了笑,道:“走吧!跟我一块儿去见见那位皇妃去。”

  陈、胡二人连忙答应!

  三个人正走着,迎面来了祁继忠,他一见三人便停下来欠身道:“您三位往那儿去?”

  金刚道:“去劝劝绣主儿去,她在那儿?”

  祁继忠道:“我给您三位带路。”

  说着,他扭头折了回去。

  金刚、陈、胡二人跟着祁继忠走了过去。

  这位绣主儿应该不只现在表现了泼与辣,恐怕平时待人也不怎么样。这,看祁继忠他们把她押到什么地方就知道了。

  祁继忠带着金刚等到了后院柴房,柴房一角地上有扇门,那是“静园”地窖所在,也是“静园”的防空地下室。

  祁继忠掀起那扇门,一道土梯通了下去,祁继忠往下指了指道:“金少爷,她就在底下。”

  金刚道:“好了,谢谢,你忙去吧!”

  祁继忠一句话没再多说,欠个身出柴房走了。

  胡嗣瑗盯着祁继忠,直到看不见他了,才扭回头道:“往前去了。”

  金刚道:“麻烦两位在这儿给我看一下。”

  陈宝琛道:“好,您只管下去吧!”

  金刚顺土梯走了下去。

  他是静园的常客,“静园”的任何一个角落他都熟,唯独这地窖他是头一回来。

  地窖里没有灯火,走到土梯底下,借着上头照下的光线看,眼前还有一扇门,用木杠子拴着,他抽下木杠子开了门,往里看,只见这个地窖相当大,里头堆满酒、酱一类的木桶,还有一些杂物,一股子潮霉味儿往外冲。

  里头的光线更不好,饶是他是个练家子,一丈以外也难看见什么。不过还好,紧挨着门口里头,有一盏能提能挂的煤油灯。

  金刚提起灯点上,马上光线就好了不少,他提着灯往里走去,边走边叫:“绣主儿,绣主儿!”

  只听文绣在里头冰冷问道:“谁?”

  “我,金刚。”

  “小金!”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金刚已经找到了文绣,她被扔在紧靠着一个角落的一堆破衣裳里,手脚被绑着。

  破衣裳的潮霉味儿更大,熏得人头昏,可是文绣动弹不了,只有让它熏了。

  这会儿的文绣是够狼狈的,衣裳脏了,也破了,有几个地方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头发蓬散了,旗袍叉也裂了,雪白细嫩的大腿露在外头,脸上也是东一块黑,西一块黑的。

  金刚举灯照着文绣,文绣则瞪着一双眼望着金刚:“你来干什么?”

  金刚没说话,放下灯,过去抱起了文绣,把文绣放在一个空酒桶上坐着。

  文绣眼瞪得更大了:“小金,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刚道:“绣主儿,不管怎么说,我是皇上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总不能跟祁继忠那班人,任你躺在这一堆脏东西上不管,是不?”

  文绣道:“那么你,你是来──”

  金刚道:“我来看看你,也来告诉你一声,三个钟头以后,他们就要走了。”

  文绣脸色一变,咬牙道:“让他们走吧!让他们去双宿双飞吧!反正我也拦不了他们,哼,溥仪他,让他做梦吧!总有一天他会尝到苦头的。”

  金刚道:“你以为他会尝到什么苦头?”

  “他会尝到什么苦头,哼,哼,你看着他吧,你以为那个狐狸精是真喜欢他,他色迷心窍屎蒙了眼了。她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成活的,她是坑他的,骗他的!”

  “她又为什么要坑他、骗他,坑他、骗他又有什么好处?”

  “这我不清楚,保不定那个狐狸精是受了日本人的利用,你看着吧!只一到东北,她马上就会原形毕露,他马上就会尝到苦头,到那时候他后悔都来不及,他活该,没良心的东西。”

  “绣主儿,你没有看错,这的确是日本人的阴谋,要是他有你一半眼光,有你一半明白就好了,可惜他贪婪得太厉害了。他已经昏了头,他已经着了迷,中了邪。”

  “什么,小金!这真是日本人──真让我说着了,你真知道?”

  “我真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没有用的!绣主儿,我不说了么,他已经昏了头,着了迷,中了邪,这时候他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除了那位十四格格东珍。”

  “不!小金!你解开我的绑,我去告诉他。”

  “不!绣主儿,我不能那么做。”

  “小金,你──”

  “绣主儿,这种话,陈、胡二老以及你,说得不算少了吧!劝醒他了吗?再说他要是会听你的,眼里心里还有你,你也不会到这儿来了。”

  “小金,那么你去告诉他,他一向最听你的──”

  “绣主儿,你为什么非让他明白不可,是为他好,还是想让他舍了东珍,让你出一口气?”

  “这──”文绣犹豫了一下,道:“他既无情,我为什么要有义,我早就看出他是个一点都没有的窝囊废了,嫁给他倒了八辈子霉,当初是没法子!”

  “绣主儿,你要是只为出一口气的话,那你就什么都用不着管了,这口气我替你出,只等他们到了旅顺的时候,也就是你出气的时候了。”

  文绣显然听不懂,讶然道:“小金,你这话──”

  “绣主儿,我告诉你件事儿,你可别动气。”

  “什么事儿,我动什么气?”

  “是我教他强硬,是我教他别理你的哭闹的。”

  文绣一怔,道:“什么,小金,你──”

  “绣主儿,不这样你认不出你丈夫的真面目,不这样你永不会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是不让他现在丢下你,将来到了东北,你的遭遇会比现在惨上十倍不止。”

  “这──”

  文绣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再说下去,显然,她明白金刚说的是实情实话,她并没有怪金刚。

  “绣主儿既然不怪我,余下的事我也好告诉绣主儿了!”

  “还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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