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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这些都是你的理由,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为什么要早说,又凭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明知道,告诉你,你还不死心能害死你,也来不及了,你这样对他,还指望他怎么对你。”

  这一句击中了翠格格的要害,翠格格羞急怒交集,一边猛挣,一边扬另一只手就抓:“你骗了我,你食言,你背信──”

  玉贝勒真恼了,拉着翠格格一甩,翠格格踉跄旁冲,眼看就要摔在椅子上。

  夜静时分,兄妹俩这么样吵,还怕没人听见?下人们听见了,谁敢过来看究竟?肃王爷让吵醒了,他当然不会亲自过来,会过来,能过来的,只有一个人。

  一条人影飞掠而入,一把扶住了翠格格,是贾姑娘,她转脸望玉贝勒:“贝勒爷,你怎么能这样?”

  翠格格挣脱了贾姑娘的手,哭着跑了。

  贾姑娘又道:“贝勒爷,你出手太重了,摔着格格怎么办?”

  玉贝勒显然也知道自己出手重了些,有点后悔,但他不会承认:“她──”

  贾姑娘截了口:“不要跟我说什么,我想也知道,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女儿家,也叫你一声‘哥’,而且她也帮过你──”

  “可是她──”

  “我知道,贝勒爷,这是一个女儿家正常的表现,为什么你就不能多忍忍,她气他,恨他,可是她不一定要伤他,不一定要他死,你又为什么──”

  “我的立场跟她不同。”玉贝勒道:“她只是‘肃王府’的一个娇格格,我却执掌京畿禁卫。”

  贾姑娘沉默了一下:“我不能不承认,贝勒爷你说的是实情,只是不知道贝勒爷你有没有自问,你所以非杀李豪,可以说给任何人听的理由,究竟有多少。”

  玉贝勒脸上泛起了疑惑神色:“怎么您也不赞成我杀李豪,当初──”

  “对我来说,如今跟当初一样,只是你弄拧了我的意思,我跟格格一样,你尽可以用任何方法对付他,但不必非伤他,非要他死不可。”

  “您现在说这话已经迟了。”

  “迟了?”

  “我承认,当初我讨厌这个李豪,是因为我嫉妒,我怕他在皇上面前强过我,还有小妹的事,那时候,我只把他赶走,让他永远不要上京里来,就够了,可是现在我非杀他不可,他不死,对我是一大祸害。”

  贾姑娘有点讶异:“怎么说?”

  玉贝勒道:“您应该想得到的,您怎么会没想到,他卫护小皇上,我投向了鳌拜,将来鳌拜成事,那自不必说,要是鳌拜垮了,我是个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贾姑娘神情猛一震:“还是真的,这我怎么没想到,我应该想得到的──”

  “现在您还不让我杀那个李豪么?”

  事关整个“肃王府”,一旦抄家灭门,“肃王府”从上到下一个跑不掉,贾姑娘她怎么还能不让杀李豪?只是,她有不为人知,也不能告人的心事,她真是两难哪?

  一时间没办法作答的情形下,她还是找了个理由:“难道非要李豪死,才能保证鳌拜成事?”

  “我不瞒您,您也应该看得出,满朝文武都不放在眼里,但是我不能不在乎他。”

  这也是实情,贾姑娘不能不承认,可是她还是说:“赶他走。”

  “您以为他会走么,他要是真是会走的人,我也就不必在乎他了。”

  还真是。

  贾姑娘还能说什么?一时间她心里为之惊急交集,可是就因为一念虚荣,一念私心作祟,使她还是不愿意,也不能张口。

  只听玉贝勒道:“时间不早了,您歇着去吧,得便还请您跟我阿玛,还有小妹说了,让他们知道我的不得已。”

  贾姑娘没多说什么,有用的不能说,能说的没有用,所以她只说了一句:“你也早点去睡吧!”

  玉贝勒道:“我不能睡,天亮以前我还要大搜全城。”

  “还要大搜全城?”

  “不搜着他,就永远搜下去,直到搜到他为止。”

  “那你多少也歇会儿?”

  “我知道,您去睡吧!”

  “那我走了。”

  贾姑娘走了。

  玉贝勒望着她出门,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

  翠格格奔回小楼,扑到床上就哭。

  尽管是位金枝玉叶的尊贵格格,毕竟是个女儿家,何况对手又一向以强悍著称、纵横、睥睨的自己哥哥,翠格格她除了哭,还能怎么办?

  双喜站在床边,只捧着手巾侍候,一声也没吭,她不了解她这个主子了,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半晌,翠格格泪稍住,哭声也渐渐低了,双喜这才道:“格格,您擦把脸吧。”

  翠格格当真坐了起来,娇靥上满是泪渍,一双美目都哭红了,道:“我真傻,哭什么,哭又有什么用!不哭了。”

  她接过毛巾去擦了把脸,然后又把毛巾递给了双喜。

  双喜这才道:“这是您自个儿说的,奴才想说没敢说。”

  翠格格道:“怎么,你也认为我不该哭?”

  “碰上这种事,心里头难受是在所难免,可是哭一点用也没有,改变不了现在的情形,您跟贝勒爷从小一块儿长大,难道您还不了解他的心性为人。”

  “我了解,怎么会不了解,可是我想他总是我哥哥。”

  “他可是没想您总是他妹妹。”

  翠格格没说话。

  双喜又道:“奴才斗胆,真说起来,这也怪您自己,您还记得奴才提醒过您不,当初您就不该一时赌气那么做。”

  翠格格道:“当初我不是赌气,我是真恨他,现在也一样,可是我并不是要他死!”

  “您是您,贝勒爷是贝勒爷,您要是不拿他那把御赐的护身匕首,贝勒爷不就奈何不了他了么?”

  “可是──”

  “格格,您不要说什么了,您还是没到真恨他的时候,要不然您就不会有现在了。”

  翠格格沉默了一下:“双喜,看来我还不如你,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格格。”双喜道:“解铃还得系铃人。”

  翠格格神情微一震:“你的意思是──”

  “您能从李爷那儿拿来那把匕首,交给贝勒爷,您又有什么不能从贝勒爷那儿拿来那把匕首,交还李爷。”

  “当初李豪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现在想往我哥哥那儿把匕首拿回来,谈何容易。”

  “奴才倒认为贝勒爷更想不到,既然更想不到,有什么难的,您是怎么对付李爷的,不是照样也可以拿来对付贝勒爷。”

  翠格格神情再震:“我哥哥怕不杀了我。”

  “不会的。”双喜道:“您总是他妹妹,何况,匕首原是您给他的。”

  翠格格没说话,只是娇靥上泛现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神色。

  ***

  严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的时候是让人家叫醒的,人没进来声音在外头。

  他还在睡,一个姑娘家那会随便进来?

  他醒过来忙道:“是戴姑娘么?”

  “是我!”戴云珠在外应道:“少掌柜的该起来了。”

  严四应了一声,翻身而起,好在他是和衣而眠,自是该起来就起来了:“我起来了,姑娘请进。”

  布帘掀动,戴云珠进来了,左手提了一桶水,右手提的仍是昨天那只篮子。

  严四忙上前接过那桶水。

  戴云珠道:“那是给少掌柜漱洗用的。”

  严四道:“让姑娘送这送那,这怎么好?”

  戴云珠嫣然一笑:“不能让别人送,也不能让我们姑娘送,只有我送了,是不是?”

  还真是。

  严四一时没说出话来。

  “快把水供在盆里洗脸吧,漱洗过了好吃东西。”戴云珠道。

  洗脸盆是现成的,严四把桶里的水倒过脸盆一些,匆匆洗了把脸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都日上三竿了。”

  严四微一怔:“姑娘不是说一早就来的么?”

  “说归那么说,昨天晚上睡得晚,换个地儿又不知道睡得习惯不习惯,谁那么坏心眼儿,一大早跑来吵少掌柜的觉呀!”

  这么一晚工夫的相处,彼此已经熟多了,戴云珠说起话来亦嗔亦喜,风情万种,她本就有一种娇艳成熟的美,如今更为动人。

  严四有意无意把目光移向一旁:“谢谢姑娘!”

  “你这个人也真是,这有什么好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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