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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云施施便又笑道:“你放心,在我两项问题未曾经你正式答复之前,玉琪绝不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方豪如今业已意识到这两个问题,必定相当重要,凝望云施施点头说道:“施施,你问吧,甚么问题?”

  云施施道:“问题不会离开这场龙虎风云的芦沟之战,我先问你,在这一战中,死的若是方豪,后果如何?”

  方豪毫不思索,应声答道:“死的是我,后果还不太严重,不过是云素素碎心待产,将来抚孤报仇,小玉儿毫无对手,益发飞扬跋扈,以及矢志光复的遗民义士之中,又要煞费苦心,寻找培植一位有守有为的日月令主而已。”

  云施施道:“死的是玉琪呢?”

  方豪苦笑道:“死的是他,后果反而更糟,朝廷必然极为震怒,尽出官家之力,搜杀前民遗臣,连以前再三考虑,才颁布天下的怀柔政策,亦将修改,我们那些气候未成的义师组织,必定大受打击,纵不完全被灭,也告元气难复!”

  云施施从一双妙目之内,闪射出无限敬佩之色,盯在方豪脸上,凝望有顷,点头说道:“方豪,我佩服你,你大概早已自知必败,仍一再强调是五五之局,应邀来此赴约之意,是不是打算以命酬弟,拿血肉换取时间,让玉琪除去最强对手,满足了骄妄之心,安安逸逸地,当他的一品王侯,不再对江湖志士,过分追杀,而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革命力量,有一些休养滋生机会。”

  方豪也深深看她两眼,点头叹道:“施施,你既是有心人,我便不瞒你了,我早知此战是必死,才和素素结缡圆房,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意抚孤,精神有个寄托,而我昨夜遣散的七名少年高手,也不是回转连云方家,而是分投七处大荒,苦练绝艺,将来义师长老们,可以选择其中成就最高,品行最好的人,继承革命大业……”

  云施施听到此处,摇摇头,缓缓说道:“方豪,你肯牺牲小我,能够着意安排,虽令人敬,却未令人服,因为你所选择的,并不是一条最完美的路儿。”

  这几句话,听得方豪万分惊诧地,失声问道:“除了兄弟生死,溅血芦沟之外,还有第三条路,并是最完美的路儿?”

  云施施正色道:“有,很简单,只有十个字儿,就是‘你死,他也死,你活,他也活’。”

  方豪苦笑道:“小玉儿身怀那么多绝艺,我死他也死之望,已极渺茫,至于我活他也活的两全妄想,更是谈也休谈,因为不论就僧王血誓,或目前大局,芦沟一战,无法避免。”

  云施施不等方豪话完,便接口苦笑道:“方豪,听我解释,‘你死他也死’之意,你死是名他死的是人,‘你活他也活’之意,是你活的是肉体,他活的是如今的‘贝勒’头衔,和他日继承的‘神力亲王’爵位……”

  方豪有点迷惘了,目光凝注道:“施施,别弄玄虚,请解释得详细一点!”1

  云施施道:“譬如,玉琪血溅芦沟,但对外宣传,却说方豪战死,由你倚仗两人声音容貌,无不相同,以及神力老王已缠绵病榻,疾入膏盲便利,留在大内,供职庙廊,则不单可于庙堂之上,实行你‘光汉化满’上策,照拂江湖草泽之中的志士遗民,互相配合,同光大业,并可娶福晋,育王侯,进一步使得清廷天潢贵胄间,也血脉旁移,渐渐渗入了革命种子……”

  方豪听得始而惊、继而佩,不禁目注云施施,嘴唇欲动。

  云施施不给他中途接话机会,继续说道:“但天下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这条路儿,听来对革命大业虽美,其中却含蕴有莫大痛苦,首先,要你丧失方豪名号,用‘神勇威武玉贝勒’身分,酬酢于铜臭龌龊的富贵场中,放弃心上人,另行婚娶生育,把啸傲山河的风云壮志,收敛为衣冠揖对的宦场傀儡,你拿不拿得出这份勇气?”

  方豪凄然一笑,暂未置答。

  云施施又复说道:“其次,谈到素素,她要有夫等于无夫,眼看自己丈夫怀抱之中,夜夜抱的是别的女孩子,而且,三年五年还拿不准能否与你见上一面半面,这份酷烈相思,够她消受,够她咀嚼!但她是云家的女儿,你应该知道,云家的女儿,无不勇于牺牲,甘心承担痛苦,故而我可以代表素素,作一肯定回答,能不能走这‘你死,他也死,你活,他也活’的第三条路,便全看方豪你了。”

  方豪叹道:“施施,你为何只谈细则,不谈原则?”

  云施施说道:“甚么原则?”

  方豪道:“你这第三条路儿的原则,是必须小玉儿先死,他精擅‘无形剑炁’,练了‘象皮神功’,藏有‘九毒飞牙’,摔交缠摸技艺,又到了‘金段’地步,谁还能杀得了他?”

  云施施道:“我!”

  好简单、好有力的答复,自然震惊了方豪,但射向云施施的目光之中,总难免略有怀疑难信神色。

  云施施满面神光地,侃然续道:“九格格自尽之前,与我曾作密谈,她认为我肯嫁玉琪,必然恨中有爱,爱中有恨,另具重大图谋,故而送我一样东西,希望我能杀掉玉琪,替她来报仇雪恨!”

  方豪道:“这是甚么东西,小玉儿既练有‘象皮神功’,九格格虽精于暗器,她那‘大内十三红’等,恐怕也……”

  云施施脸色微红接道:“这东西有点下流,叫‘玄牝化血粉’,我自从问明玉琪身怀四大绝艺,确定芦沟一战,死的必然是你以后,才决心对他施为……”

  方豪皱眉道:“小玉儿上当了么?”

  云施施幽幽叹道:“他够精明,够厉害了,但却绝未想孙九格格会在临死之前,传了我这记下流杀手,故而,素素和你圆房,是替你延嗣,我和玉琪圆房,却是要他绝命。”

  方豪惊道:“你是说小玉儿已经……”

  云施施泰然自若地,指着桥栏上巨大革囊,缓缓说道:“他已经死了,一度春风,全身化血被我盛装在这具革囊之中,来应芦沟血誓!”

  她一面侃然说话,一面走到革囊之前,从头上取下一根红色金簪,挑开囊口绳结。

  绳结一开,囊中果然满贮血水,云施施目注方豪,满面神光又道:“方豪,你不用再去‘文丞相祠’找素素了,我来此之前,知道米已成了饭,木已成舟,你这只鸭子,非被抱上架不可,已向爹娘、素素、焦大叔等,飞函详陈经过,如今,他们早已离京,计程当在百里之外……”

  说至此处,忽用那根血红色的金簪,向手背上戮入,划了一道寸许血口。

  方豪惊道:“施施,你这是……”

  云施施笑道:“这也是九格格的东西,我虽杀了玉琪,却并不是不爱玉琪,只是立场不同,重于光复大业而已,他既死去,我应该追随于九泉之下,向他谢罪,作他最忠实的妻子。”

  语音略顿,又神态自然已极地,嫣然一笑说道:“方豪,快去应付一切相当艰难而费力的各种善后,好好作你的‘神勇威武玉贝勒’,明年此日此时,不妨来此一奠你的胞弟弟妇,因为,那时桥上还会有两个人,是素素,和她抱来给你看的麟儿,或是娇女……”

  话尚未完,神情已萎,云施施赶紧地把玉贝勒所化的盈囊血水,倾入无定河中,自己也跟着飞身一跃。

  好厉害的九格格独门剧毒,衣裳飘处,云施施骨肉也化,她的血水,和玉贝勒的血水,连成一片,倾注桥下,逝向东流。

  方豪怎么样呢?鸭子业已上架,他只好孤孤单单,寂寂寞寞,别别扭扭,龌龌龊龊的,去当他的一品王侯,故事也了结了!正是:

  鸳鸯碧血洒芦沟,龙虎风云一旦收;
  跳出英雄儿女外,深情侠骨足千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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