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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那双炯炯有神,带着冷肃威严的目光,一变而为无限温柔道:“素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过施施──”

  云素素突然截口道:“方豪,他是不是你所说方家选拔训练的七个高手里的一个。”

  方豪微一怔,旋即点头:“是的。”

  显然,这时候云素素不愿提二姐,也是一提起来除了徒乱人意之外,又能如何?

  方豪自然明白素素的感受,素素既不愿提,他也立即就此打住。

  表面上是不提,但是两个人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因为施施、素素虽是一母同胞亲姐妹,而方豪跟云家,跟云家姐妹之间,也已经有了牢不可分的深厚情感,那种等于是一家人的情感。

  只听素素道:“那就难怪有这么高的修为了……”

  方豪道:“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这趟京师之行是非来不可,对手偏又是玉琪,我不能不尽心尽力增加自己的胜算,事实上,这种工作早就在连云方家暗中进行了,因为我们方家都知道,我跟玉琪之间,会有这么无可避免一天的来临。”

  素素道:“但是此时此地,我还是觉得不够。”

  方豪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色道:“我详细的算过,我跟玉琪之间的生死搏斗,胜负是五五之比,他没办法再增加一分,我也是有心而无力,彼此各占一半,剩下的,就是取决于从现在起,到决斗那一刻这段时间的种种因素变化了,时、地、人、事,不论那一种的些微变化,都能决定某一个的胜负生死,最后的一分,那就要看天意了。”

  听方豪这么一说,素素似乎也不愿再谈下去,人都是这样,在无能为力的时候,都会尽量逃避,直到无可逃避的时候,有的毫不反抗,任凭命运的宰割,有的则回身迎上,孤注一掷,全力一拚,勇者跟懦弱的人的分别,也就在这儿。

  素素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既然你的各种计划都是谋定而后动,都是早经安排好的,你是不是疏忽了一点?”

  “那一点?”

  “这个小白布袋。”

  方豪微笑着道:“素素,你又怎么知道,那个大内密探的怀里,不是还揣着一个小的布袋回去邀功去了?”

  素素一怔道:“你也早先仿造了这么一个鼻烟壶,装上了同样的鼻烟──”

  方豪道:“人毕竟是人,不是神仙,无法预知太多的事,不过,那个大内密探还没有打开小白布袋,还不能确认他知道布袋里装的是什么,是不是?”

  素素又一怔:“要万一是他们事先约好的呢?”

  “这就要赌双方的运气了,不过不管赌输赌赢,对咱们这一方来说,都是无害的,你说是不是?”

  的确是,素素不能不同意这一点,旋即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她道:“那么,你既然已经知道那七个人是内奸了,想必也打算好怎么对付了。”

  方豪的眉宇间,立即又腾起了一片冷肃之气道:“你说对了,对敌人,我或许会留一分情,对这些内奸,我是半分情也不会留的,因为敌人本就是敌人,而内奸则是弃宗忘祖,丧心病狂,罪无可恕。”

  ***

  方豪的安排严密而周详,而且是言出必行。

  就在他跟素素在文丞相祠里说话的时候,又一个蓝衫人进入了王家客栈,调走了那皮货商周掌柜的七个人。

  蓝衫人把周掌柜等七个带进了东城根儿一片密树林里,周掌柜等七个刚觉出不对,六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从四面扑出,加上带路的蓝衫人,七个人,七把软剑,对付七个皮货商,迅雷不及掩耳,手法干净利落,只见寒光闪了两闪,连哼声都没有听见一声,七个皮货商已然血溅尸横躺在地下。

  致命伤跟死状,七个人都一样,都是喉头破个鸡蛋大小的洞,喉管被切断,鲜血从七个人的喉头破洞中涌出,霎时染红了密林中的草地。

  而那七个人,无声无息的隐入林深处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等到方豪跟素素回到了客栈。

  王家客栈一切如常,也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

  本来就是,客栈本就是个客人进进出出的地方,来的客人来了,走的客人走了,本就是这么回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坐在厅堂里,素素把里外发生的事,告诉了爹娘跟焦大叔。

  云振天、凌翠仙跟焦大,谁都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除了对方豪有一份佩服之外,还有一份沉痛。

  他们佩服方豪整个安排的严密周详,也佩服方豪能洞烛先机,心里的那份沉痛,则是痛心义军里的那几个内奸。

  他们不明白,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凡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人人背负着如山似海的国仇家恨,何以竟还有人丧心病狂,甘心弃宗忘祖,卖身投靠,尤其是义军里的弟兄。

  但是,有一点他们是完全明白的,如今这座北京城里,是罗网遍布,步步杀机,表面上的宁静,只是暴风雨欲来之前的那一刻而已。

  只等这一刻过后,这座北京城就要变成人间地狱、罗剎屠场,一番大劫过后,谁弃尸抛首,谁能幸存,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也许今天还相聚守的亲人朋友,大劫过去,就会阴阳相隔人鬼殊途。

  这是人世至悲至惨的事,但是为了大局,为了汉族世胄永继不绝的子子孙孙,这种牺牲,是必须的。

  没有今天这些人的血汗,就没有后世的子子孙孙。

  没有今天这些人的血汗,匡复大业,也就无法绽开灿烂的花朵,不开花,又何来丰硕的果实呢?

  厅堂里,这令人窒息的片刻沉寂,让素素打破了,显然,蕙质兰心的云三姑娘,是有意岔开话题:“方豪,我心里突然有个疑问。”

  方豪道:“疑什么,相信我能给你满意的解答。”

  “玉琪要是个这么容易对付的人,也就不配让你把他当成对手,跟你扯平这一场五五胜负之数了。”

  “想必你指的是掉包那个小白布口袋的事。”

  “对,你既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定能给我释疑。”

  “你以为来跟他们接头的,是玉琪的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九格格,她已在玉琪面前遭到了挫折,丧失了女儿家的尊严,她还敢──”

  “就是因为这!”方豪道:“她才想力图振作,扳回颓局,否则她让玉琪压得透不过气来,随时会丧失性命,此地是京城,他们那个皇帝近在咫尺,就凭这最后一点仗恃,她想暗中下手,消灭几个地方的义军首领,重振声威,至少跟玉琪扳成个平手。”

  “你说她随时会丧失性命,玉琪会杀她。”

  “玉琪不必杀她,即使玉琪掌握钦赐的九龙碧玉刀,九格格毕竟是望族,玉琪要杀她,还有很多阻力、很多顾忌,但是以九格格的声烕、身分跟脾气,一旦她被玉琪压倒,那会比杀她还让她难受,她会马上自绝,不会多活一刻,所以玉琪才会把她的性命,也当作聘礼之一,事实上玉琪根本可以兵不刃血,不必负任何责任。”

  提到了聘礼,自难免想到施施。

  云振天、凌翠仙夫妇,从一路上想这个二女儿想到如今,未曾片刻放下心,只是谁都没提,没表露罢了,如今,却忍不住脸色为之一变。

  素素忙道:“那么,照你看,九格格她能──”

  方豪一摇头道:“她不这么做,玉琪念在儿伴分上,还会有些不忍,她一这么做,玉琪就会非置她于死地不可,毕竟,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她是唯一能跟玉琪抗衡的人,睡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玉琪绝不会让她再站起来的,名利权势不是任何人都能抗拒的,一旦置身其中,利害冲突,就连亲人也会全然不顾的。”

  素素美目微睁:“听你的口气,好像你的安排是──”

  方豪轻淡一笑:“驱狼噬虎,未必能伤到虎,但至少可以除去一只狼,不管日后我是不是射猎到这只虎,至少削弱他们的实力,就等于增强我们的力量。”

  “未必能伤到那只虎。”

  “你不也认为虎不好斗吗?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大家摸黑等分晓吧。”

  ***

  今夜,确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夜色显得特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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