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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李志飛笑著走過去:「老秦哪,你的忘性可真比記性大,連我都忘了……」

  一句話工夫他已到了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身邊,接著道:「我提件事兒,你準想得起來,那年在口外『黃風寨』……」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臉色倏變,脫口驚叫:「你是……」

  李志飛馬上截口說道:「想起來就行了,別嚷嚷,你認識我,在座的諸位又不認識我,是不是?」

  他表現得很熟絡,抬手搭在了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肩上,笑吟吟地問道:「老秦,這些年還好吧,看樣子你是混闊了,要不然你不會跑到京裏來,更不會成了眼前諸位的座上佳賓,是不!怎麼樣,提拔提拔我這個當年關外道兒上生死朋友吧。」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剛才那股子猜拳行樂的樂勁兒沒了,臉上的血色也不知往那兒去了,但是他臉上堆起了笑,只不過那笑比哭還難看,他一張嘴,就要說話。

  李志飛似乎不讓他說話,馬上又道:「這兒說話不方便,是不是,不要緊,咱們換個地方敘敘。」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道:「不,不,方便,方便……」

  在座這些人照子都夠亮的,一見這情形誰還不明白幾分,那刀疤中年漢子一雙銳利目光盯上了李志飛,一聲沒吭,腳底下挪動到了李志飛身後,抬腿從靴筒裏拔出一把攘子,照準李志飛後心要害挺腕就扎。

  李志飛腦後好像長了眼,他身子一動沒動,只見他左手後伸只那麼一晃,那把攘子已經到了他手裏,他跟個沒事人兒似的,望著陰沉臉瘦高中年人笑吟吟地道:「老秦哪,你的這些朋友怎麼這樣對人法。」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身子似乎發了軟,直往下溜,嘴裏直道:「你,你,你……」

  那中年刀疤漢子楞在了李志飛身後,他不相信這眼前見也沒見過的文弱年輕人。

  手往背後這麼一晃,就能把他的攘子奪了去,而事實上如今那把攘子不在他手裏,在人家手裏,這一點他很清楚。

  「砰」,「嘩啦」!碗破了,盤碎了,杯箸齊飛,酒、菜灑了一地,有個鳩面老者掀了桌子,十幾二十個人動作飛快,馬上圍住了李志飛。

  樓下兩個壯漢跑了上來,伙計也跟著跑上來兩個,可是一見這情形,兩個伙計嚇得一縮腦袋又溜了下去。

  那鳩面老者目射寒芒,逼射著李志飛冰冷說道:「你小子瞎了眼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眼前都是些什麼人……」

  李志飛淡然一笑道:「我看得很清楚,這兒是天子腳下,京城重地,你們諸位麼,也都是有來頭,有靠山的,我沒有看錯吧。」

  鳩面老者道:「不知者可以不罪,你既然知道……」

  李志飛笑道:「別跟我來這個,我不吃這一套,我麼,不是猛龍不過江,來者不怕,怕也就不來了,這是我跟秦某之間的事,你們要是照子夠亮,就別管這件閒事,淌這池渾水!」

  鳩面老者兩眼寒芒暴射,就待再說。

  一名文士裝束的圓臉胖老者乾咳一聲,拱手賠笑道:「恕老朽託個大,這位老弟臺,你跟秦老弟之間究竟結有什麼樑子,我們這些個人不清楚,不過老弟臺你既然來到京裏找他,這段樑子恐怕小不了,我們這些局外人根本不該過問,可是老弟臺你是個明白人,眼下什麼時候,什麼場合,老弟臺你應該看得很清楚,秦老弟今兒個到京頭一天,我們這些個朋友為他接風洗塵,老弟臺你要是在此時此地作了斷,可叫我們這些個人往後拿什麼臉在外頭走路,以我看不如這樣,老弟臺,今兒晚上看我們這些人的薄面,高抬貴手,坐下來喝兩盅,咱們交個朋友,錯過今兒晚上,時地隨老弟臺你挑,我擔保秦老弟他一定去跟老弟臺作個了斷,如何。」

  李志飛一雙目光緩緩投注在圓臉胖老者那張白裏透紅的胖臉上,道:「容我請教,閣下是……」

  圓胖臉老者忙道:「好說,不敢當,老朽姓吳,口天吳,在大阿哥『立郡王』府混口飯吃……」

  李志飛道:「原來是『立郡王』府的吳頭兒,失敬,吳老的話倒是幾句好話,奈何我這個人軟硬都不吃,我也是為一口飯,不得已,還請吳老原諒。」

  他動作快如閃電,搭在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肩上的那隻手一偏,一指點在陰沉臉瘦高中年人喉結下,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身子一晃要倒,他攔腰抱起了陰沉臉瘦高中年人,帶著一聲輕笑穿窗掠了出去。

  圓臉胖老者為之一怔,鳩面老者等究竟是出身江湖的練家子,但見喝聲中都穿窗掠了出去。鳩面老者等在滴水簷沾足,抬頭一看,就這一轉眼工夫,人已經沒了影。

  就在這時候,頭頂傳來一陣異響,鳩面老者聞聲仰臉,只見一團黑影從樓頂簷上落了下來,外頭太黑,他一時沒看清那是什麼,忙驚喝道:「留神。」

  隨話閃身往裏躲,那團黑影帶著一陣風從他身邊掠過落了下去,砰然一聲摔在樓下街上。樓下傳來幾聲驚叫,隨見行人紛紛走避。

  鳩面老者等忙竄了下去,落地一看,都臉上變色怔住了。

  地下躺的是那個姓秦的瘦高中年人,是那個姓秦的絕沒錯,但如今腦袋卻不見了,斷頸處還在往外冒血呢!

  李志飛提著個圓包袱回到了那座大宅院裏,那塊包袱皮兒顏色很怪,上頭一半是白的,下頭一半是紅的。

  從院子裏,他往他那沒點燈的屋子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是看什麼。

  這當兒夜不怎麼深,但後院兩扇門已經關上了,他沒敲門,翻牆就進了後院,進後院就直奔見鮑師爺的那間屋!

  不知道那些姑娘們那來那麼大樂勁兒,到現在還有那一陣陣嬉笑聲從那間屋裏傳出來。那間屋裏燈光挺亮,但透射出來的不多,只因為燈光全在那一層層的簾幕後。

  全讓簾幕遮住了,可是那一層層的簾幕卻遮不住那一陣陣樂勁兒挺大的笑聲。

  門口站的仍是那兩個壯漢,李志飛一到門口就被那兩個壯漢擋了駕,左邊一個道:「你等等,我給你通報一聲。」他轉身要進去。

  李志飛抬手攔住了他,道:「不用了,這時候見鮑師爺未免有點煞風景,這個煩代呈鮑師爺,就說我幸不辱命就行了。」

  他把那個圓包袱往那壯漢手裏一塞,扭頭走了。

  剛才他怎麼進後院,如今他怎麼出後院。出後院直奔他住的那間屋,推開門走進去,摸黑進了臥房,一進臥房他就道:「抱歉,勞姑娘久等了。」

  「喲。」黑暗中響起了一聲嬌滴滴,軟綿綿的輕叫:「您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李志飛道:「我臨出門的時候,姑娘不是說要等我了麼?」

  黑暗中傳來一陣吃吃笑:「八少真是個有心人。」

  李志飛過去就要點燈。

  黑暗中吹過了一陣香風,一隻炙熱柔軟的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一個炙熱柔軟,而且滑膩的嬌軀帶著輕顫偎進了他懷裏,一個夢囈般話聲在他耳邊響起:「幹嘛呀,您看不見誰呀。」

  李志飛手碰到的不是衣裳,而是肉,柔滑細嫩的肉,他先為之一怔,繼而心頭震動,但他沒躲,伸手摟住了那個帶著輕顫的軟綿綿嬌軀往床前走去,剎那,那軟綿綿嬌軀顫抖得更厲害了。

  李志飛到了床前把懷中的嬌軀往下一擱,伸手拉過被子蓋上了,他道:「春寒料峭,入夜更冷,凍著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轉身過去點上了燈。

  燈下再看,華筱紅躺在床上,一雙嫩藕般粉臂露在被外,她嬌靨上紅紅的,水靈靈的大眼望著李志飛:「八少,您這是……」

  李志飛笑笑道:「天兒這麼冷,我怎麼能一點兒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萬一凍著了姑娘,那可不是我的罪過。」

  華筱紅道:「那您幹嘛……」她那雙目光掠向桌上那盞燈。

  李志飛道:「我告訴姑娘件事兒,恐怕姑娘還不知道,我自己興了這麼一個規矩,為的是死後不落十八層阿鼻地獄,每當殺過一個人,我總要齋戒三天,所以姑娘這份好意我只有心領。」

  華筱紅為之一怔,道:「八少,您……」

  李志飛道:「姑娘,我這是一點兒折扣不打的實話,不該今兒晚上讓我幹血腥事兒。」

  華筱紅揚起了眉梢兒,挺身坐起就要掀被子。

  李志飛道:「姑娘,我齋戒的時候連眼都要淨。」

  華筱紅倏地一聲冷笑道:「我沒想李八爺您原來是這麼個人,好吧,您請把燈熄了。」

  李志飛抬手熄了燈,黑暗中只聽一陣急促的唏嗉響,轉眼工夫之後,一陣香風從他面前掠過颳了出去。

  李志飛笑了,抬手又點上了燈,屋門口多了個人,不是華筱紅,赫然是謝蘊如!

  她站在屋門口沒動。

  李志飛連頭都沒回便道:「姑娘怎麼不進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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