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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八阿哥一摆手道:“好了,好了,怎么你们俩都跟小孩儿似的,我要的就是这种好手,求的就是这种好手,你们俩不常说我的人都是些不堪大用的酒囊饭桶么,现在好不容易玉清推荐这么一个好手给我,你们俩都先跟他斗上了,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好了,好了,看我的面子算了,玉楼,你重给他两位见过礼吧。”

  燕翎何等聪明个人,乐得就此算了,也给八阿哥台阶,当即欠身答应:“草民遵命。”转冲贝子玉铎跟格格玉伦躬了躬身。

  玉铎的脸色还是那么煞白,玉伦娇靥上的寒意却登时消了不少。

  八阿哥转望长髯全真,含笑道:“玉清,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这件事我自有酬谢,好好帮帮我的忙,等将来我坐上了‘太和殿’那张椅子,这南北两派道教都归你管,我也像忽必烈那样,在京里给你盖座‘太极宫’。”

  长髯全真忙躬身:“谢八爷恩典。”

  八阿哥摆摆手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忙前头观里的事儿去吧,我再坐一会儿就走,你也不用送,免得惹眼!”

  长髯全真恭应一声告退而去,临走也看了燕翎一眼,想说的全在这一眼里了!

  长髯全真走了,八阿哥冲燕翎招招手道:“玉楼,进来坐,咱们聊会儿。”

  他先坐了下去。

  燕翎答应一声进了小亭,把书囊跟长剑往边儿上一放,径自坐了下去。

  玉伦忙跟着坐下,她就坐在燕翎对面,一坐下一双水灵的美目便盯上了燕翎。

  只有玉铎没坐,他还白着脸,道:“你们聊吧,我走走去。”

  没等人说话,他就迈步出亭而去。

  八阿哥摇摇头道:“这人真是,不管他了,过一会儿就好了!咱们聊咱们的。”转望燕翎道:“你那两个字儿是金玉的玉,楼阁的楼?”

  燕翎道:“是的,八爷。”

  玉伦道:“有外号么?”

  燕翎道:“回格格,没有。”

  玉伦“咦!”地一声道:“你怎么会没有外号,我听说江湖上的人都有外号。”

  八阿哥道:“谁说的,那可不一定,江湖上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外号,玉楼,你从那儿来,我只说你以前在那儿。”

  燕翎道:“回八爷,草民……”

  八阿哥一摇手道:“别什么‘回’呀‘草民’的,你跟我用不着行这个,我听着别扭。”

  燕翎又何尝喜欢这个,巴不得他有这一说,道:“谢谢您,玉楼遵命。”顿了顿道:“我从南方来,我以前一直在南七省。”

  玉伦道:“江南么?”

  燕翎道:“可以这么说。”

  玉伦忙道:“我还没到过江南,不过我听说江南很不错,比北方好。”

  燕翎笑笑道:“江南到处小溪流水鸟语花香,‘江外风娇日暖,翠边水秀山明’,丘壑泉林,浓树疏花,无不欣欣有致,南湖的烟雨、吴锡的庭园、黄山的松石、庐山的云海、钱塘的狂潮、雁荡的飞瀑,乃至望太湖三万六千顷,历尽风帆沙鸟,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烟雨楼台,这些是不错。只是要说江南比北方好,我却不敢苟同,我们也不是说北方强似江南,而是无论东西南北,都有它的特色都有它的长处,河套、黄淮、吴越、云梦、松辽,或有黄金似的扶桑之地,或有瀚海戈壁的万里黄沙,或有水送山迎的曲溪幽涧,或有浩浩荡荡的长江大河,有云贵康藏的高原,有洪泽云梦的湖沼之邻,有渺无边际的原始密集森林,也有雄壮无比的五岳名山,风萧水寒,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湖山秀美,益增江左的文采风流,听那漠北的茄声驼铃,看那东北的大豆高粱,粗犷中的伟大,冰雪中的刚强,却是别处所没有的。再看西北一带的皇陵,商周时代的古墓,秦始皇的阿房宫遗址,洛阳北邙的墓志碑碣,嵩山太室、少室石阙,安阳的殷虚甲骨,龙门的精美石刻,炖煌的壁画经卷,西安的碑林,这又岂是别处所有的,试望山海关、古北口、居庸关、雁门关、嘉峪关,看那山峦起伏,弥沦绵渺的万里长城,又是何等雄壮,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历史上多少爱国男儿,沙场名将以捍卫国土,壮烈牺牲,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似这等慷慨悲歌,又是何等激人胸襟。看我六大古都,石头城阙,宫殿苑囿,何等庄严绮丽,南朝金粉,吴宫花草,多少兴亡遗迹,登彭城的‘霸王楼’以忆:‘力拔山兮气盖世’,豪情未减;读‘燕子楼’的艳诗,英雄美人与时俱逝;锦江边的‘薛涛井’、灌县城的‘二王庙’;有的是风流遗韵,有的是万代功勋,登剑门而险天下,古栈道蜀魏相争,格格请看,我国土是不是段段寸寸无不‘江山如画’,我一景一物是不是也无不风流潇洒,能说那一个地方强似那一个地方么?”

  玉伦听直了眼,喜呼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各处都要去玩玩了。”

  毕竟是娇格格,只惦记着玩。

  八阿哥却为之动容,道:“玉楼,这么看你不只是武学上的高手。”

  燕翎倏然一笑道:“八爷,说穿了不值一文钱,有些地方我去过,有些地方却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八阿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还不够么,玉楼,你让我有如获至宝之感,我要好好借重你,我要好好借重你。”

  玉伦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能让我这位八哥说这话可不容易……”

  燕翎道:“那是八爷垂爱。”

  玉伦道:“玉铎跟着大学士明珠读书,自诩为书篓子!其实这些年轻的里头除了纳兰容若也就是他了,以我看他恐怕还不如你。”

  燕翎道:“那是格格夸奖。”

  玉伦瞟了他一眼道:“玉铎都当仁不让,你干吗这么客气。”

  八阿哥道:“跟玉铎比,他只在京里待着,凭他,谁又能不让他三分,他那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玉伦道:“这倒是。”

  燕翎道:“您二位过于贬贝子爷了,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大学士主持修书馆,编选康熙字典、四史精华、佩文韵府,道德文章冠绝当世,贝子爷受他的熏陶,还能差得了。”

  八阿哥摇摇头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当然,不能说明珠肚子里没一点东西,有,可是不多,他能从部曹微职直升大学士,靠的不是他肚子里那点玩艺儿,主持修书馆的是他,可是编选康熙字典、四史精华、佩文韵府,却是他跟他儿子纳兰容若花大钱请来的枪手,你说,玉铎跟着他还能学到什么。”

  这,燕翎容有风闻,不过这位八阿哥也过于贬这位大学士了些,当然,这是因为明珠是二阿哥胤礽的心腹。

  提起这件事来,还得从远处说起,据说康熙年轻时也相当风流,风流的康熙皇帝偏偏碰上一个乖巧的太监小如意,小如意见这位皇上风流,常在外头买些邪书偷偷带进去献给康熙,康熙平日只从侍读学士那儿听些经史,看的也全是之乎者也的文章,那见过这么有趣儿的书画,从此便丢下了经史,没日没夜的看那些书,简直就废寝忘食,这一看不但那些妃子倒了霉,便连一些宫女也遭了殃,而小如意又强着康熙说汉女如何如何娇嫩,如何如何温柔,康熙就全记在了肚子里。

  当时文华殿大学士张英,尚书姚江养着不少美人,两个人都娶了七八个如夫人,个个长得姿色娇艳,体态风流,那时候北京城里有这么几句歌儿:

  “论美人,数姚张,你有西施女,我有贵妃杨,等闲不得见,一见魂飞扬。”这几句歌儿经由小如意的嘴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这一下子不得了,赶巧没多久碰上皇太后的万寿,上谕下来,凡汉官命妇,随着满人一律进宫叩祝,姚张两家的女儿自是少不了,一个个按品大装,进宫拜寿,结果等到万家灯火一起退出宫来的时候,就有张英的二儿媳妇被掉了包,换了人,弄得个张学士忍气吞声不敢声张,过没几天,皇太后下了道懿旨:“凡汉官命妇,以后一律不准进宫。”文武百官为之莫名其妙,只有张学士父子两心里难受。

  自此以后,康熙把宫里的旗女全丢在脑后,逼着小如意带他出去玩儿,小如意那敢违背,这一玩又玩出了毛病,康熙在骡马市大街看见一辆驴车,车里有个少妇,这位少妇使得康熙惊为天人,吩咐小如意无论如何今夜也得把这个少妇弄进宫去。

  小如意自不敢说个不字,打听了半天打听出来了,少妇的丈夫姓卫,在骡马市大街开了一家布庄,那少妇是归宁去的,小如意灵机一动,买通了那个赶车的,答应给他个小差官做,要他把车赶进宫去,就这样那个少妇进了宫。

  康熙如获至宝,当夜绛雪斋临幸,隔没几天,姓卫的布庄不开了,当上了御前侍卫,那少妇也被封为卫妃,当然,他夫妻俩瞒着康熙也常见面,不到七八个月,卫妃生了个孩子,肥头胖耳,啼声洪亮,康熙乐得不得了,取名胤祯,也就是四阿哥,后来的雍正皇帝。

  康熙当时便有意立胤祯为太子,可是卫妃以为康熙儿子众多,将来弟兄争位,自己的儿子又不是“龙种”,万一将来被查出来连她都要跟着倒霉,却求康熙早立胤祯为太子,康熙嘴上答应,心里却打算等胤祯大一点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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