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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大貝勒抬手一攔,冷笑說道:「沒那便宜,你現在想撒手,那何如你當初別激我,說,你問過他別的口供沒有?」

  李玉琪道:「大貝勒是指……」

  大貝勒道:「他的同黨有幾個,都在何處?」

  李玉琪道:「好不容易才拿住一個,怎麼能不問,只是那賊硬得很,別的都肯說,只不肯吐露他的同黨所在,也就是因為不肯吐露激得我心中發火,下手重了一點兒……」

  大貝勒冷哼一聲道:「好,你白拿了一個。」

  李玉琪道:「大貝勒,不能算白拿,至少我們知道他們的真正意圖。」

  大貝勒冷笑說道:「他們要殺我跟榮親王,這倒是稀罕事兒啊,我兩個跟他們有什麼仇,有什麼怨?」

  李玉琪道:「大貝勒,如今已經不能拿他們當飛賊看了。」

  大貝勒目光一凝,道:「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大貝勒明智,他們要奪那頂九龍冠,據我所知那頂『九龍冠』可不是等閒東西。」

  大貝勒冷冷說道:「據你所知,那頂九龍冠是何等樣的東西?」

  李玉琪道:「聽說九龍冠是崇禎遺物,當年李自成陷京時太監曹化淳所竊,後來幾經轉手落進了本朝手裏……」

  大貝勒道:「這你是聽誰說的?」

  李玉琪道:「那賊。」

  大貝勒冷哼一聲道:「他知道得不少。」

  李玉琪道:「京裏大戶人家不少,值錢的東西更多,各府邸裏隨便挑一件珍藏無不價值連城,他們捨別的東西不取,單要這頂崇禎遺物九龍冠,大貝勒能只把他們當飛賊看麼?」

  大貝勒臉色變了一變道:「好大的膽子啊,以往他們都在各地民間活動,各地方官府也時有奏摺,可是朝廷總以為小部分莠民作亂不足為患,不想這回他們竟到京裏來了……」

  李玉琪道:「既然他們不是單純的飛賊,那麼他們要殺大貝勒跟榮親王爺,就不必什麼仇,什麼怨了,是不?」

  大貝勒道:「京裏到處是王公大臣,我泰齊不涉軍機,未掌兵權,榮親王更是位賦閒親王,都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李玉琪道:「榮親王是位賦閒親王,這或許是實情,至於您不是位舉足輕重的人物,那就是您過謙了。」

  大貝勒道:「什麼意思?」

  李玉琪道:「您名雖伴駕,實際上京畿十四營禁軍無不在您的調度指揮之下,這十四營禁軍在您的統率之下,把京畿一帶禁衛得固若金湯,使得他們只能在各地方騷擾作亂,都難越雷池一步,再說有您伴駕他們更無從謀刺皇上,您說,他們不恨您恨誰?」

  這番話,多少帶點「捧」的意思在內。

  世間人沒有不喜歡戴高帽子的,就連漢壽亭侯關夫子都不例外,於是乎大貝勒臉上的神情已經不那麼冷了。

  他點了點頭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倒覺得他們是該殺我,只是,恐怕不容易……」

  李玉琪趁勢又送了一句:「那當然,他們想刺哪一位王公大臣都不難,唯獨想刺您,那簡直是癡人說夢話。」

  大貝勒兩道濃眉軒動了一下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小心一點好,有道是:『有備無患』,防著點兒總比過於大意好,待會兒我就調派侍衛營一營弟兄到榮親王府日夜巡弋站崗去,至於你……」

  臉色馬上又沉了下來接道:「我念你報信兒有功,明天一早我釋放褚三父女,只是從今後你更得給我好好幹,不論死活,拿一個是一個,因為他們不是單純的飛賊。」

  李玉琪明知道他是不敢抗旨,可是嘴邊一句話,他到底還是謝了大貝勒一聲。

  李玉琪就有這麼個長處,大丈夫能伸能屈,必要的時候他可以低低頭,嘴上放軟一點兒。

  這一聲謝,謝得大貝勒臉色又好看了不少。

  謝過了大貝勒之後,他道:「除奸拿賊,肅清叛逆,我一定加倍盡心力,只是那頂九龍冠,您得恕我不能兼顧。」

  大貝勒道:「這個用不著你管,那頂九龍冠藏得極為隱密,別說他們是人,就是大羅神仙只怕也拿不到手。」

  這話,聽得李玉琪眉鋒為之一皺。

  這是藏在什麼地方,連大羅神仙也拿不到手?

  紫禁城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能把這項九龍冠藏在哪個角落裏?

  李玉琪心念轉動,可是他嘴裏沒問。

  他知道,那不能問,在不知道的情形下,將來那頂九龍冠一旦不翼而飛,他可以避免有嫌疑。

  他並不怕落嫌疑,可是不著痕跡豈不是更高更好。

  又談了沒幾句,他辭別了大貝勒走了。

  ▼第二十章 歡騰京城

  世界上的任何一件東西沒有比人的嘴更快的。

  李玉琪神威斃巨猩,救聖駕,蒙聖恩欽賜黃馬褂,半日工夫不到,傳遍了整個北京城。

  李玉琪本就夠紅的,一夜之間他身價百倍更紅了。

  榮親王府知道了這件事,可是榮親王府沒見動靜。

  萬親王府知道了這件事,萬親王納桐親自到李玉琪房裏致賀,而且擺上了一桌酒席。

  最樂、最振奮的,要算納容跟納蘭兄妹倆,這兩位嘴裏是敬佩,臉上是敬佩,眼裏也是敬佩,簡直,混身上下無一處不帶著敬佩。

  這也難怪,李玉琪露的臉太大了,又替他萬親王府爭多大光彩,瞧,整個萬親王府為之歡騰,沒一個人那張嘴合得攏。

  以不沾爵而論,李玉琪蒙聖恩,受欽賜黃馬褂,這是打從愛新覺羅氏入主以來的頭一遭,自然是天大的殊榮。

  (按:以不沾爵論,蒙聖恩,受欽賜黃馬褂的,到後來還有一個,那就是黃天霸的天倫,黃三太,他金鏢打虎,救了聖駕。)

  欽賜黃馬褂可不得了。

  按清律,凡領侍衛內大臣,則引十大臣,護軍統領,侍衛領班皆服之,其御前乾清門大臣,及文武諸臣,或以大射中住,或以宣勞中外亦特賜之。

  這豈不是光彩,這豈不是殊榮。要換個人能把這件黃馬褂供起來,當傳家寶。

  納容、納蘭兄妹倆纏著李玉琪,要李玉琪把他那斃巨猩,救聖駕的經過說個夠,一點也不能漏,但李玉琪心裏在惦念著他那三叔跟鳳妹妹。

  晌午剛過,博多進來說府外有人求見,李玉琪心裏一跳,站起來就往外走,出門一看,是羅必章。

  一見羅必章,李玉琪心裏就明白了幾分。

  羅必章一見李玉琪,一搶過來躬身就是一禮:「李爺,我特來告訴您個好消息,三老跟鳳姑娘已經回了,今天一大早就回來了。」

  李玉琪心裏當然高興,可是他心裏也有一半兒苦,他還沒說一句話,羅必章跟著又是一句:「李爺,三老要見您。」

  李玉琪遲疑了一下道:「羅大哥,三叔跟鳳妹妹平安出來了,我本該去看看,可是今天我有事,得到宮裏去一趟,羅大哥知道,別的事我只得擱下,請羅大哥回稟他老人家一聲,等一兩天忙過這一陣子之後,我馬上就去。」

  他是不願再見這兩位親人,尤其是姑娘鳳棲。

  可是羅必章不清楚,也沒在意,由衷地捧了李玉琪一陣之後告辭走了。

  羅必章剛走,北海來了人催駕,並說上半天沒等著李玉琪著急,要李玉琪趕快到北海去。

  聖眷正隆,李玉琪沒來得及回府打個招呼,就被北海來人請走了,跟著北海來人進了北海,一看,天!漪瀾堂前人滿了,除了皇上之外,宮裏的幾乎全到了。

  大貝勒站在皇上左邊,榮親王玉珠跟大格格心畹赫然站在皇上身右。

  李玉琪看了榮親王一眼,可就沒敢碰大格格心畹那雙令人心顫的目光。

  皇上把李玉琪叫到跟前,先笑責了幾句遲到,然後一一為李玉琪介紹上了,這是親王,這是郡王,這是福晉,這是夫人,阿哥、格格、貝子、貝勒要誰有誰。

  不管是誰,李玉琪得一一見禮,見皇上他都沒有跪下,自然,見這些位也用不著行大禮。

  有人起哄,要斃巨猩、救聖駕的英雄露兩手,李玉琪沒推辭,隨便露了兩手,博得了滿堂彩,在座親貴黃帶子、紅帶子無一不叫好,沒一個不拍紅了兩隻手掌。

  尤其那些福晉、夫人、郡主、格格們,沒一個不死命地盯著李玉琪,李玉琪到哪兒,那一對對眼神到哪兒,沒一個不想和李玉琪多說幾句話的,可是當著皇上沒那麼方便,李玉琪簡直就成了皇上一個人的。

  也就因為這,李玉琪陪在皇上身側老半天,沒機會跟榮親王父女倆說一句話。

  看看日頭偏西天黃昏,宮裏老佛爺催促,皇上起駕回了宮,大貝勒護駕進了宮,這才有了機會。

  大格格心畹正跟一些貴婦嬌女談著,李玉琪走到了榮親王玉珠身邊,劈頭就是一句:「玉珠叔,您真行。」

  「我?」榮親王玉珠「哈」地一笑道:「我哪比得上你呀,救駕的英雄,欽賜黃馬褂,聖眷正隆,宮裏的大紅人兒,你瞧見了,那麼多目光全盯在你一個人身上,尤其那些女眷們,什麼都忘了,讓人好不嫉妒,這是我年紀一大把了,要是時光倒退個幾年,我非找你鬥一鬥不可。」

  李玉琪靜靜聽畢,淡然一笑,道:「您別顧左右而言他,請告訴我,那頂九龍冠藏在何處?」

  榮親王玉珠一怔道:「九龍冠?你怎麼問我?」

  李玉琪道:「您斷了我的路子,我不問您問誰。」

  榮親王訝然說道:「我斷了你的路子,你這話……」

  李玉琪道:「玉琪不傻,您又何必。」

  榮親王玉珠笑了,道:「告訴我,玉琪,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玉琪道:「我想過了,除了您沒別人。」

  榮親王斂去了笑容,道:「玉琪,你要原諒你玉珠叔。」

  李玉琪道:「壓根兒我就沒敢怪您,各為其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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