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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金少樓道:「今夜我可以借你這後院唱一齣你看看。」

  榮親王玉珠笑道:「只怕金老闆要來個真刀真槍全武行。」

  金少樓道:「你說著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榮親王玉珠抬手一指李玉琪,笑著說道:「這位李侍衛最討厭瞧武戲,今夜有他在這兒,只怕金老闆這齣戲唱不成。」

  金少樓冷笑一聲道:「那要試試看。」

  他站著沒動,卻揚手一柄飛刀直攻榮親王玉珠咽喉要害,勢若奔電。

  李玉琪沒防著他有這一手,可是李玉琪身手高絕,應變神速,他抬手一指向著那柄匹練一條,勢若奔電的飛刀點了過去,指風過處,「噹」地一聲那柄飛刀斜飛丈餘,斷成兩截落在了地上,李玉琪人隨指動,跨一步已到了榮親王玉珠身前,背著榮親王道:「王爺莫等閒視之,此輩厲害得很。」

  他這裏一搭,榮親王那裏一檔,道:「有你在這兒我怕什麼,我能面不改色地站在這兒作壁上觀,而且還能笑吟吟地,你信不信?」

  李玉琪還沒說話,金少樓又然冷叱說道:「我不信!」

  閃身撲了過去,抖手五指拂向李玉琪胸口要穴,口中並喝道:「狗腿子,鷹爪孫,閃開。」

  李玉琪道:「看看你我誰閃開。」

  他不躲不閃,右掌閃電翻起,直向金少樓腕脈截去,同時左手一指向著金少樓右肋下點了過去。

  金少樓還真怕,沉腕,撤招,側身「滑步」,一氣呵成,揮雙手凝八成真力攻向李玉琪左半身。

  「好身手。」榮親王玉珠站在李玉琪身後拍手笑道:「果然是真功夫,絕不同於戲臺上的長靠短打,花拳繡腿,我要不喝聲大采,喉嚨裏癢得難受。」

  李玉琪笑道:「請王爺預備再來一聲。」雙掌一挺,硬迎了上去。

  砰然一聲,他穩立沒動,金少樓卻血氣翻騰,臉色發白,踉蹌退出好幾步去。

  榮親王玉珠當真又是一聲:「好功夫,更好,要按戲臺上那一套說,金老闆該來個懸空觔斗才對,李侍衛,我賞你個領班當當。」

  李玉琪道:「謝王爺恩典……」

  話聲未落,金少樓人沒動,雙手猛抖,兩柄柳葉飛刀,月光下森芒閃爍,冷意逼人,各劃半弧,一左一右射了過來。

  榮親王玉珠叫道:「天爺,這簡直媲美金錢豹的飛叉,滿臺飛嘛。」

  李玉琪道:「王爺,這不同凡響,雖是兩柄飛刀,等於兩柄飛鉤,威力無倫,無人能破,當者授首。」

  榮親王玉珠驚叫說道:「無人能破,當者授首,照這麼說你我豈不是糟了?」

  李玉琪道:「王爺,我漏說了一句,我能破,碰見我,這兩柄飛刀就跟紙剪成的一樣,不信您看。」

  他抬雙手,各曲中指,對準已然近身的兩柄柳葉飛刀彈了過去,只聽「噹噹」兩響,兩柄柳葉飛刀斷成了四截,變成了「四柄」,帶著四道森冷光華直上夜空。

  李玉琪笑道:「怎麼樣,王爺?」

  榮親王玉珠驚嘆說道:「這簡直是戲法兒嘛,金老闆,你這一手不靈,可否再換一套……」

  他話還沒說完,金少樓一聲沒吭,騰身拔起,直上夜空。

  李玉琪揚聲說道:「慢一點,金老闆,帶點兒彩回去。」

  他接住一截飛刀托腕一拋,一點寒星一閃而沒,只聽夜空裏金少樓倏發悶哼,劃破夜空飛射不見。

  榮親王玉珠皺了眉,搖了頭,道:「玉琪,你這是何必,也嫌太促狹了點兒,十天半月之內你讓他怎麼坐椅子。」

  李玉琪笑道:「罰他站站不挺好麼……」

  一語未了,他突然向著後樓方向飛快掃了一眼,回過頭來欠身說道:「玉珠叔,時候不早了,我想告辭了。」

  只聽後樓方向夜色裏傳來脆朗一聲:「慢一點,玉琪。」

  榮親王玉珠笑道:「來不及了,閣下,我不管,只要她點頭,你走你的。」

  李玉琪皺了眉,後樓方向夜色裏嬝嬝行出了大格格心畹,轉眼行進,李玉琪只得強笑相迎。

  「把大格格吵醒了。」大格格心畹還沒開口,榮親王玉珠已然說道:「今夜月色不錯,你們倆聊聊吧,這兒不是沒坐的地方,也別怕她瞧不見你,你瞧不見她,我還有公事未了,不陪你們了。」

  說完了話,他背著手轉身走向那燈光外瀉的書房。

  李玉琪的眉鋒皺深了三分。

  只聽大格格心畹道:「別皺眉,玉琪,你要是想走,我不會攔你。」

  李玉琪臉上一陣苦熱,大窘,強笑囁嚅說道:「那怎麼會,那怎麼會……」

  大格格心畹道:「既然不會就陪我到亭子裏坐坐去。」

  這一招遠比李玉琪剛才對付金少樓所施的那幾招絕學還高,還厲害。

  李玉琪招架不住沒奈何,只得硬起了頭皮。

  「我遵命,大格格,也樂於奉陪,其實我該說這是我的榮寵。」

  大格格心畹沒理他,轉身往水榭旁的朱欄碧瓦八角小亭行去,李玉琪他哪敢不乖乖地跟上去。

  小亭裏坐定,人影兒斜斜拖在地上,這榮親王府的夜色的確寧靜而美。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別讓這亭裏亭外的氣氛不調和,行麼?」

  李玉琪心頭一震,忙道:「大格格,我怎麼敢。」

  大格格心畹沉默了一下道:「玉琪,你到京裏來這麼久了,今兒晚上是我頭一回瞻仰你的絕活身手,也是頭一回從從容容的跟你說話。」

  李玉琪道:「大格格誇獎,當著玉珠叔跟您,這絕活身手四個字,我不敢當。」

  對於後者,他來個避而不談。

  大格格心畹微微一笑,忽然問道:「告訴我,玉琪,你很怕泰齊,是麼?」

  李玉琪情知這是激,他受了,道:「可以這麼說,大格格,您請想,大貝勒權勢顯赫,操賞罰,掌生殺,內城各府邸沒有不怕他的,何況我這個小小的掛名侍衛。」

  大格格心畹淺淺一笑道:「玉琪,你好不厲害,對別人能這麼該多好。」

  這別人二字何指?

  李玉琪心裏明白,他淡然說道:「那還得大格格點個頭,在大格格沒點頭之前,我不敢。」

  大格格心畹道:「非得我點頭不可麼?」

  李玉琪道:「事實如此,這一點大格格該明白。」

  大格格心畹道:「我心裏的仇恨不比任何人淺,你信不信?」

  李玉琪道:「大格格,我不敢不信。」

  大格格心畹道:「假如有這麼一天,我要食他之肉,寢他之皮。」

  李玉琪道:「而事實上……」

  大格格心畹道:「而事實上我現在跟他儷影成雙,狀頗親暱,將來還要嫁給他,跟他過一輩子,是不是?」

  李玉琪沒說話。

  大格格心畹道:「你替我叫屈,是不是?」

  李玉琪一點頭道:「這是實情,我不願瞞人。」

  大格格心畹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玉琪,告訴我,你為什麼替我叫屈?」

  李玉琪遲疑了一下道:「也許是因為彼此間的淵源,也許是因為彼此間這不平凡的交情。」

  大格格心畹道:「沒有別的原因了麼?」

  李玉琪道:「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大格格心畹道:「是實話?」

  李玉琪道:「是的,大格格。」

  大格格心畹深深看了他一眼,淺淺一笑道:「玉琪,你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怎麼還不如我這個女兒家,我心裏怎麼想,嘴裏就敢怎麼說,你為什麼不敢,怕什麼,怕誰?」

  李玉琪心神震顫道:「我不知道大格格這話何指?」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當初我所以犧牲自己,那是為了我爺爺,我爹跟我這個家,本來就是很勉強的,自你來了之後,我更懊悔,也痛苦,可是我是一個弱女子,無能為力,我想求助於你,可是你表現得畏畏縮縮,似乎吝於伸手……」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大格格可以打聽打聽問一問,李玉琪何曾怕過什麼怕過誰,我真要這麼膽小,這北京城我也就不來了。」

  大格格心畹道:「那你為什麼表現得像是吝於……」

  李玉琪道:「大格格,不是我吝於伸手,而是玉珠叔拉住了我的手,事實上玉珠叔不得不如此,他也得為老人家著想。」

  大格格心畹道:「這麼說我只有犧牲到底一條路可走了,是不是,玉琪?」

  李玉琪道:「大格格,我不敢這麼說。」

  大格格心畹道:「你願不願意伸手拉我一把?」

  李玉琪道:「彼此而有這種淵源,交情也不平凡,我當然不能坐視大格格做這種重大犧牲,無如……」

  大格格心畹道:「無如什麼,玉琪?」

  李玉琪道:「大格格知道,老人家在他們手裏,泰齊這個人得罪不得。」

  大格格心畹道:「那麼,你這話不等於沒說麼?」

  李玉琪道:「大格格,我心裏的悲痛並不下於大格格自己。」

  大格格心畹道:「這麼說你是愛莫能助。」

  李玉琪暗暗一橫心,一咬牙道:「是的,大格格。」

  大格格心畹臉色變了一變,緩緩說道:「我不怪你,玉琪,我只怪自己命薄,既然我注定了非走犧牲到底這條路不可,那我只有委屈自己走到底了,藉今夜你我這難得的相聚,我要把我的心意告訴你……」

  李玉琪忙道:「大格格……」

  大格格心畹凝目問道:「怎麼,玉琪?」

  李玉琪道:「夜已經很深了……」

  大格格心畹道:「你知道我要告訴你什麼嗎?」

  李玉琪道:「大格格還沒說,我怎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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