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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誰知道。」那男的道:「我一時也不敢貿然下斷言,他要是那種人,那天就不會為咱們出手了,照那天的情形看,足見他那時候還不認識納容,怎麼現在又成了納容的朋友……」

  上房屋那女子道:「或許後來才認識的,這並非不可能,你知道納容兄妹的,憑他那人品,那兩個當然一見就喜歡……」

  那男的道:「這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他不惜花大錢找門路,進內城去找納容,究竟是為了什麼,究竟是想幹什麼?」

  上房屋那女子道:「除了想攀龍附鳳,結交權貴,作為進身之階,求個榮華富貴之外,我想不出還有別的理由。」

  那男的道:「你看他像那種人麼?」

  上房屋那女子道:「誰是什麼樣的人,臉上又沒有寫字!」

  那男的道:「當初你是怎麼看的?」

  上房屋那女子道:「當初是當初,如今是如今,對人的看法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嗯!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那男的詫聲問道:「你明白什麼了?」

  上房屋那女子道:「明白他為什麼不惜花大錢,找門路進內城去了,我也明白他當初為什麼叫咱們離開這兒了。」

  那男的道:「你說他為什麼不惜花大錢,找門路進內城去?當初又為什麼要叫咱們離開這兒?」

  上房屋那女子道:「他要不是想攀龍附鳳,結交權貴,作為進身之階,求個榮華富貴,就是想獨攬這一筆生意。」

  那男的訝然說道:「獨攬這筆生意?」

  上房屋那女子道:「你還不懂麼,想辦法支走了咱們,這票生意他不是就能一手攬過,一個人獨吞了麼?」

  那男的道:「可是咱們這趟到北京來,並不單單是為了做票生意。」

  上房屋那女子道:「這咱們知道,他並不知道。」

  那男的道:「你的意思是說,他看破了咱們,當初就看破了咱們?」

  「廢話!」上房屋那女子道:「他要不是看破了咱們,我還會說他是想支走咱們,獨攬這筆生意麼?」

  那男的「哼」地一笑道:「你高明,他要是想獨攬這票生意,會明目張膽地進內城找納容去?我還沒聽說過做生意有這麼個做法的。」

  上房屋那女子道:「那是你笨、你傻、你糊塗,你聽說過麼,手法是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難道每個人做生意的手法一定得一樣的,也許他這手法更高明……」

  那男的哈哈笑道:「明目張膽地找納容,也許是他的高明手法,那一品香馬二那兒不惜花大錢,找門路,這手法可就太以低劣了。」

  上房屋那女子道:「這手法怎麼低劣了?」

  那男的道:「他看破了咱們,這話是你說的,既然他看破了咱們,對咱們一定摸得很清楚,既然對咱們摸得很清楚,他就絕不會找到一品香馬二那兒去,你明白了麼?這不等於把他的心意,他的如意算盤告訴咱們麼?」

  砰然一聲,上房屋那女子拍了桌子,怒聲說道:「他這是欺人太甚!」

  「不,姑奶奶。」那男的道:「是你自作聰明,根本就料錯了。」

  上房屋那女子道:「我自作聰明,我料錯了?」

  「怎麼不是,」那男的道:「他把他的心意,他的如意算盤告訴了咱們,咱們就絕不會走,咱們要是不走,他就沒辦法獨攬這票生意,有這麼個欺人法麼?你想他會這麼傻,這麼笨,這麼糊塗,自己砸自己的臺麼?」

  「這……」上房屋那女子沒了脾氣,道:「那……你說他這是為什麼,要幹什麼?」

  那男的道:「四個字,高深莫測。」

  上房屋那女子冷哼一聲道:「屁,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能在我面前耍得了花樣。」

  那男的道:「眼前就是一個,你畢竟遇上了頭一個!」

  上房屋那女子道:「我就不信!馬二!」

  馬回回忙應道:「馬二在,四姑娘您吩咐!」

  上房屋那女子道:「放他進去,想辦法讓他順順利利,穩穩當當地進去。」

  馬回回忙道:「是,四姑娘!」

  那男的訝然說道:「姑奶奶,你想幹什麼?」

  上房屋那女子咬牙說道:「我要看看他怎麼個高深莫測法,我要鬥鬥他。」

  那男的道:「姑奶奶,你變得好快呀,前兩天還一直……」

  「閉嘴!」上房屋那女子叱道:「你敢往下再說一個字,我挖了你的舌頭。」

  那男的道:「啊呀,好厲害,姑奶奶,到時候我怕你狠不起心,下不了手,就像穆桂英對楊宗保一樣……」

  上房屋那女子沉聲說道:「這是什麼事兒,你也開玩笑?」

  那男的道:「玩真的了?」

  「少跟我嬉皮笑臉玩貧嘴。」上房屋那女子道:「只要他是昧了良心,只要他敢跟我老四作對,你看我狠不狠得起心,下不下得了手。」

  那男的道:「行了,姑奶奶,我瞧著了!」

  上房屋那女子道:「馬二,他人現在哪兒?」

  馬回回道:「回您,他就住在前門大街,離一品香不遠的京華客棧裏,我讓他在那兒等信兒!」

  上房屋那女子道:「別讓他久等,明後天就讓他進去,還有別的事兒麼?」

  馬回回道:「沒別的事兒了,四姑娘。」

  上房屋那女子道:「那你早點兒回去吧,告訴他們一聲,這兩天少到你那兒去跑,誰要是讓人家看破了,找誰。」

  馬回回忙道:「是,您放心,我會交代他們的,只要有一點差錯您唯我是問就是,三爺、四姑娘,我走了。」一躬身,轉身往大門外行去。

  只聽那男的道:「姑奶奶,你上哪兒去?」

  上房屋那女子冷然說道:「你少管,回房睡你的二回覺去。」

  那男的忙道:「姑奶奶你可別胡鬧……」

  「胡鬧?」上房屋那女子冷笑說道:「你見我什麼時候胡鬧過?沒聽見麼,少管!」

  接著是一片寂然……

  ▼第四章 別走捷徑

  一個人待在客棧裏閒著沒事兒,李七郎不是房裏躺躺,就是背著手在幾進院子裏到處逛逛,很悠閒也很愜意。看上去他一點也不急,一點也不擔心事情能不能成。

  馬回回叫他待在客棧裏等信兒,等了一下午,他連客棧大門都沒出一步,其實他明知道沒那麼快!

  上燈了,燈光下,只見院子裏進來的人多,出去的人少,本來就是這樣,客棧暮迎南北,朝送東西,這時候才是進客的時候!

  李七郎逛著逛著,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腳下一停,自言自語說了聲:「我好糊塗!」隨即向一名帶著客人進來的伙計招呼說道:「伙計,我出去一下,要有人來找我,麻煩他等我一下,或者留句話也行……」他沒等伙計答話便往外走了。

  ***

  片刻之後,李七郎他出現在天橋那家戲園子門口,這時候了,戲園子還關著門,有燈沒有人,好不冷清。

  一撥一撥的人,興高采烈地來,一撥一撥的人,垂頭喪氣而去,嘴裏罵著嘀咕著,罵的是戲園子,嘀咕的是那個戲班子為什麼不唱了,當然,誰又捨得罵金少樓兄妹。

  有的人要砸戲園子,那也只是嚷嚷,聽:「娘的,今兒個推明兒個,明兒個推後兒個,這不是存心拿人開心麼,我進去問問,金少樓兄妹到底哪一天再來。」

  嚷歸嚷,戲園子門關得緊緊的,他不得其門而入。

  而這句話卻聽得李七郎一怔,又搖了頭:「糊塗,糊塗,更糊塗,多少天了,這又不是頭一天,人家還會來麼,真是……」

  說著,他邁步就要走,但一眼瞥見那些圍在戲園子門口不肯走的人們,他遂又站住了,同時他倏然一笑:「今兒個是怎麼了?我這叫糊塗還是叫明白?」

  他站在那兒沒走,別人圍在一起嘀咕別人的,他一個人背著手站得遠遠的,兩眼不住往四下張望。

  沒多久,他兩眼突然一亮,精神也為之一振,笑下:「我沒算錯,不能算糊塗。」

  十幾丈外,快步走來兩位穿著氣派,長袍馬褂的俊美公子哥兒,兩個人走在一起,老遠地便把雙眼投向那戲園子門口,是那位風流貝勒多情種,文弱得可憐,癡得可憐的納容跟他妹妹,西貝公子哥兒,二格格納蘭。今兒個他兩個身後沒跟人。

  很快地,兄妹倆到了戲園子門口,在那一堆人後面停了步,眼望著緊閉著的戲園子門,呆呆地,老半天才聽納容開了口,還沒開口之前就皺了眉頭:「氣人,今晚上又白跑一趟,怎麼搞的,還沒來!」

  納蘭沒說話,瞧神色,她心裏的滋味也夠瞧的。

  納容突然氣虎虎地道:「你在這兒等等,我去問問他們管事去,究竟什麼時候來?究竟為什麼突然走了?多少天了……」抬腿就要往戲園子大門走。

  李七郎趁機輕咳一聲開了口:「恐怕整個戲園子裏找不著一個人。」

  納容停住了,兄妹倆一起扭過了頭,納蘭一怔:「是你──」

  李七郎邁步行了過去,灑脫一禮,含笑說道:「二格格還認得我麼?」

  納蘭道:「怎麼不?你叫李……」

  李七郎道:「二格格,七郎。」

  納蘭微一點頭道:「對,李七郎。」

  李七郎含笑說道:「二格格好記性。」

  納容突然說道:「你說整座戲園子裏找不到一個人?」

  李七郎點點頭說道:「是的,貝勒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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