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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大姑娘頭也沒回,嗔道:「別叫我,褚鳳棲不認識輕薄……無賴。」掀簾進了房。

  李七郎搖頭苦笑。

  瘦削清癯老者一擺手,道:「沒規矩,簡直越來越不像話,別理她,走,跟三叔到房裏聊去。」他拉著李七郎進了左邊一間房。

  進了房,點上燈,燈光下看,這該是瘦削清癯老者的書房,窗明几淨,點塵不染,擺設簡單了些,但雅緻。

  到了桌前,瘦削清癯老者一抬手,道:「玉琪,坐,咱爺兒倆聊,我就不信她能……」一頓喝道:「丫頭,給沏壺茶來。」

  隔房傳來大姑娘的話聲:「早沏好了,就在您眼前。」

  瘦削清癯老者凝目一看,倏然失笑,可不是麼,一壺茶就在桌子上,還直冒熱氣兒呢。

  他一斂笑容,又喝道:「我瞧見了,過來給倒上。」

  大姑娘在隔房道:「誰想喝誰自己倒。」

  瘦削清癯老者道:「你爹要喝。」

  「那……他是晚輩,不能讓他給您倒麼?」

  瘦削清癯老者一怔搖了頭,道:「好丫頭。」伸手就去拿茶壺。

  李玉琪忙道:「鳳妹妹說得對,該我來。」

  他後發先至,伸手拿起了茶壺。

  隔房又傳過大姑娘的聲音:「誰要敢再提我那個鳳字……」

  瘦削清癯老者笑道:「丫頭,別沒完沒了,不依不饒的,隔著牆你能拿誰怎麼樣呀,你不是橫麼?過這邊來呀。」隔房沒有了聲息。

  李玉琪倒好了兩杯茶,瘦削清癯老者探腰摸出了一根旱煙袋,香妃竹的桿兒,翡翠嘴兒,那鍋兒黑黝黝的,既不是銅也不是鐵,不知道是什麼打造的。

  他裝上了一袋煙,火石一打點上了,吸了那麼兩口,鼻子裏、嘴裏冒著煙,開了口:「玉琪,這趟路上走了多久?」

  李玉琪道:「沒多少日子,您不是在信上說不怎麼急,所以我就一路閒蕩著往北來了,連匹馬都沒買。」

  瘦削清癯老者微一搖頭,道:「還好你在路上沒怎麼耽擱……」

  翹腿在鞋上磕了磕煙袋,接道:「這件事說不急,也不急,說急,它還真急……」

  李玉琪「哦」地一聲道:「三叔,什麼事兒?」

  瘦削清癯老者道:「你知道你爹的脾氣,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把兄弟幾個各自東西,打當年散居各地之後,他每年總要各處跑一道,可就從沒到我這個老三這兒來過,你明白為什麼?」

  李玉琪微一點頭,道:「我知道,他老人家是過於固執了些。」

  「不,玉琪。」瘦削清癯老者搖頭說道:「我知道你是幫你三叔說話,這不能怪你爹固執,要怪只能怪我這個老三沒志氣,有點軟……」

  李玉琪道:「三叔,您怎好這麼說?」

  「不是麼?」瘦削清癯老者自嘲一笑道:「把兄弟幾個打從換帖插香到現在,個個挺胸昂首闊步,唯獨我這個老三看來是越來越沒出息,最後終於沾上了一個官字,投身六扇門,吃糧拿俸辦起了公事,不錯,我在這塊地方上挺抖,也很吃得開,可是背地裏或者往外去,你猜人家會怎麼說?一口唾沫落了地,哼,鷹犬、爪牙、鷹爪孫,難聽的多著呢……」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我看看誰敢……」

  「行,玉琪。」瘦削清癯老者一抬手,道:「別替三叔抱屈,也別替三叔不平,你不知道,三叔我寧可聽人罵,也不願瞧人衝著我躬身哈腰賠笑臉,遞嘻哈兒,一句一個褚老,一句一個三爺,那聽來刺耳,扎得我的心痛,倒不如誰把唾沫吐到我這張老臉上,抬手給我幾下子。」

  李玉琪道:「三叔,您別這麼說,別人不知道,咱們自己人總知道,您當年受過人家的,人家找到了您頭上,您不能不報,更不能落個忘恩負義,那不是咱們這種人的為人。」

  瘦削清癯老者一點頭,道:「話是不錯,多少年來我也只有拿這個來安慰自己,要不然我早就提刀抹脖子了,哪還有臉活下去麼?棄宗忘祖,賣身投靠,這個罪名我擔不起,我寧可死也不願擔這個臭名兒……」

  李玉琪道:「三叔,我說過,咱們自己人知道。」

  瘦削清癯老者道:「當然,要不然你爹他們早就找我拔香頭了。」

  李玉琪倏轉話鋒,道:「那……三叔,您把我叫到京裏來……」

  「玉琪。」瘦削清癯老者搖頭說道:「那不能稱之為叫,應該說是請、借,或者調將搬兵……」

  李玉琪目光微凝,道:「調將搬兵?我不懂。」

  瘦削清癯老者搖頭嘆道:「玉琪,聽你三叔慢慢說,是這麼回事兒……」

  裝上煙,點著火,吸了兩口,接道:「三個月前,有人向查緝營密報了這麼一個消息,說東北的鬍子有跡象往京裏來……」

  李玉琪截口說道:「三叔,我沒聽說過鬍子會越界作案。」

  「是啊。」瘦削清癯老者道:「關外那幫鬍子只在關外作案,燒殺劫掠,不可一世,就連大鏢局的鏢也不敢出那兩關兩口一步(山海、居庸、喜峰、古北),就別提他們有多猖獗,多霸道了,可是他們有一宗好處,從不往關裏進一步,這就跟那河裏的魚絕不會到岸上來一樣……」

  李玉琪道:「那麼這消息……」

  瘦削清癯老者道:「消息是那人從酒肆裏聽來的,酒後茶餘亂扯,根本沒一點根據,不可靠,我原就不信,果然,一晃三個月了,別說鬍子了,就連根鬍子茬兒也沒瞧見。」

  李玉琪道:「那不是平安無事了麼?」

  「誰說的?」瘦削清癯老者道:「要平安無事,我就不會冒招惹你爹之險,把你老遠地從開封調來了。」

  李玉琪道:「這麼說不平安無事?」

  瘦削清癯老者道:「當然。」

  李玉琪道:「是鬍子悄悄地進來了?」

  「不是。」瘦削清癯老者道:「有我褚三坐鎮,就憑他們,要想悄悄地進來可還不容易,這檔子事比鬍子還讓人頭痛……」

  李玉琪「哦」了一聲道:「三叔,是……」

  瘦削清癯老者褚三道:「飛賊。」

  李玉琪倏然一笑道:「原來是飛賊……」

  瘦削清癯老者褚三搖頭說道:「玉琪,別門縫裏瞧人,飛賊也有大小之分,要是那些小毛賊,你三叔也不會把你搬來了。」

  李玉琪笑容微斂,道:「三叔,是大飛賊?」

  瘦削清癯老者褚三道:「即使是大飛賊,就憑你三叔這塊招牌,這身所學,也該沒有應付不了的,實在說這班飛賊,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好,總之,你三叔我栽了觔斗,我栽了大觔斗。」

  李玉琪雙眉微揚,道:「三叔,這班?他們?」

  褚三道:「是的,他們不只一個,應該說是來了一幫,一個晚上同時在好幾個地方作案,你說那能是一個人麼?」

  李玉琪道:「那是一幫,三叔,您跟他們朝過面了?」

  褚三搖頭苦笑道:「要是跟他們朝過面,我這觔斗就不算栽得太大了,這張老臉也不會抬不出去,今兒個東鬧賊,明兒個西出事,我帶著人忙了近半個月,忙得焦頭爛額,卻顧東顧不了西,仍然是滿城風雨,我連根賊毛都沒瞧見,你說,玉琪,這個人是不是丟大了?」

  李玉琪眉鋒微皺,道:「這麼厲害?這是哪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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