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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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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琪出了荣亲王府,康全果然留了个侍卫营的弟兄在门口等着他,这个侍卫营的弟兄,正是刚才硬把他当贼拿的那两个中的一个。 此人生得中等身材,脸圆圆的,一双眉挺浓,鼻头显得比常人略大些,左腮上有一个大麻坑,看上去倒不是讨人厌的那一类型的人。 李玉琪微微一愕,旋即一笑先开了口:“没想到是阁下。” 那人迎上来一抱拳,窘笑说道:“您可真会整人,我不知道您就是李爷。” 李玉琪笑道:“算了,不提了,好么,咱们这叫不打不相识,贵姓?” 那人忙道:“劳您动问,我姓曹,叫曹金海,营里的弟兄都管我叫曹麻子,也有叫我曹大鼻子的。” 李玉琪道:“那么我怎么称呼您?” “随您高兴。”曹金海道:“您要是看得起,就叫我一声麻子。” 李玉琪一点头道:“行,今后能跟侍卫营的弟兄共事,这该是我的荣幸,我要好好交几个知己的朋友,打你开始……” 曹金海一脸受宠若惊的神色,道:“李爷,没想到您是这么个人……” 李玉琪道:“怎么个人?” 曹金海道:“这么随和,一点架子都没有。” 李玉琪笑道:“我来自江湖,一个芝麻大的衔儿都没有,摆得起来么?又凭什么摆呀?” 曹金海笑了,那双目光却掩不住他心里的佩服。 李玉琪道:“咱们走吧!”迈步下阶往前行去。 曹金海忙道:“李爷,徐刑部府在东边儿。” 李玉琪道:“那么咱们就往东走。”折回身顺着小街往东行去。 曹金海紧一步跟了上来,迟疑着道:“李爷,您真在万亲王府当差?” 李玉琪转望他笑道:“这还假得了么,怎么,你不信?” 曹金海道:“那倒不是,我怎么敢不信,只是……只是我觉得您干这么个差事是委曲,天大的委曲。” 李玉琪笑笑说道:“那么你以为我该干什么?” 曹金海道:“您起码也得在营里干个领班。” 李玉琪笑道:“麻子,你捧我了。” 曹金海道:“您别谦虚,就凭您摔康领班儿位的身手,干个领班还算过分?” 李玉琪道:“你怎么知道我摔了康老几位?” 曹金海道:“东西两营,哪个不知道,早就传遍了,为这件事康领班还着实发了几次脾气,硬要揍人,可是没用,大伙儿不当着他说,背着他还不是照说不误。” 李玉琪道:“以后最好别说了,是他几位让我。” “让?”曹金海道:“没有的事,那些爷们儿哪一个是知道让人的?只要爬上领班,哪一个不是眼珠子生在头顶上,除了大贝勒外,根本就没一个人能让那些爷们放进眼里去。” 李玉琪不愿再说下去,说多了他怕生是非,当即有意地移转话锋问道:“徐大人府还有多远?” 曹金海道:“还得一会儿,徐刑部府紧挨着朝阳门。” 那离这儿是不近,还得走一段路。 李玉琪道:“昨天晚上是怎么个情形,你知道么?” 曹金海摇头说道:“我只听说徐刑部府昨儿晚上遭了贼,飞贼伤了一个上房的丫头,别的就不清楚了。” 李玉琪道:“这位徐大人平时为人怎么样?” “没说的!”曹金海胸脯一挺,挑了拇指道:“徐大人出了名的清廉好官,您刚来也许不知道,往后您就知道了,您瞧瞧,内城这些府邸哪一家不是富丽堂皇,美仑美奂,只有人家徐大人府跟个破落户似的,家里就是普通人家的摆设,别说值钱的了,象样一点的东西都没有,那些贼的眼珠子准是长在裤裆里了,内城这么多府邸,哪个府邸里没油水,哪个府邸里不能捞一票,偏偏找上徐大人,真是没好人走的路儿了。” 又一个人推崇徐光田的,李玉琪听得出,这话是从曹金海心坎里出来的,绝没掺一点虚,一点儿假。 他眉锋微皱,心想,这件事不简单,等会儿我得好好的看看。 心里这么想,嘴里可没说出来。 又往东走了一程,忽听曹金海道:“李爷,到了,您瞧,那就是徐大人府,像不像个破落户?” 李玉琪眼一看,只见曹金海手指着雨扇油漆剥落门儿,一个围墙掉土的大宅院,院子是不小,可的确不像个执法刑部大员的府邸,它简直就不该在内城里,外城挑户象样一点的宅院,都比这徐大人府好。 李玉琪心里不禁为这位徐大人暗暗叫屈,心里也真有点觉得难受,一转眼间,到了宅院门口,连个站门的都没有,两扇油漆剥落的门关着,静静地,冷清清的。 曹金海道:“您等等,我去叫门。” 李玉琪道:“轻点儿,别过于惊动人。” 曹金海应了一声,人已到了石阶上,他还真听李玉琪的,抬手扣门环,轻轻地扣了几下。 半晌,里头响起了一阵步履声,随听一个苍老话声问道:“谁呀?” 曹金海忙应道:“侍卫营来的,查案的。” 里头那苍老话声“哦”了一声,门栓响动,两扇门豁然而开,开门的是个老头儿,年纪是在七十以上,驼背弯腰,头发胡子全白了,十足地龙钟老态。 这者头儿上了年纪,耳目都够迟钝的,瞇着一双老眼瞅着曹金海道:“您这位是……” 曹金海道:“我姓曹,侍卫营的,这位是我们李爷。” 老头儿吃力地往曹金海身后打量了一眼,道:“二位有什么事儿么?” 李玉琪跨步上阶,含笑拱手道:“麻烦老人家通报一声,就说侍卫营李七郎特来拜望徐大人。” 老头儿侧耳道:“您贵姓是……” 李玉琪提高了一点嗓门道:“李,木子李。” 老头儿“哦”了两声,点头说道:“您二位请进,您二位请进。” 他把李玉琪、曹金海让了进去,拴上门,然后说道:“二位请跟我来。”转身颤巍巍地往里行去。 李玉琪赶上一步道:“老人家慢点走。” 可能是老头儿没听见,他没答理。经过前院往里看,这徐府是不小,确也真够破落,破落归破落,但整理得十分整齐,打扫得十分干净,院子里没有杂草,小径上连一片落叶也没有。李玉琪对这位徐大人又多认识了一层。 老头儿把李玉琪跟曹金海让进了大厅,倒上茶,然后一声:“二位请坐会儿,我这就去请我们大人去。”走了。 老头儿走后,李玉琪再打量这待客大厅,曹金海没说错,大厅里连件象样的摆设都没有,倒是墙壁上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那是壁挂的几幅字轴,字是徐大人的亲笔,可不是么,落款是合肥徐光田,由这这几幅字轴,李玉琪除了知道这位徐大人满腹经纶诗书,写的一手好字外,他对徐大人的性情为人更多了一层认识。 有一联: 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 山水花竹,无碍主人,得闲便是主人。 语虽俗,却有至理,天下佳山胜水,名花美竹无限,但是富贵人役于名利,贫贱人逼于饥寒,鲜有领略及此者,能知足,能得闲,斯为自得其乐,乐在其中也。 又: 五百年谪在红尘,略成游戏; 三千里击于沧海,便是逍遥。 飘逸! 又: “乐即是苦,苦即是乐,带些不足,安和非福,举家事事如意,一身件件自在,热光景,即是冷消息,圣贤不能免死,仙佛不能免劫,死以铸圣贤,劫以练仙佛也。” “牛喘月,雁随阳,总成忙世界,蜂采香,蝇逐臭,同居苦生涯,劳生扰扰,惟利惟名,牲旦昼,蹶寒暑,促生死,皆此两字误之,以名为庆而灼心微心之液凋矣,以利为趸而螫心,心之神损矣,今欲安心而却病,非将名利二字涤除净尽不可。余读柴桑翁闲情赋,而叹其钟情,读归去来词,而叹其忘情,读五柳先生传,而叹其非有情,非无情,钟之忘之而妙焉者也!”四壁皆字,其中两轴最使李玉琪击节叹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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