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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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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姑娘陪伴着,日子好打发,也令人有只恨日短之感,一晃三天,大姑娘丢下一切,关门落锁,陪着李玉琪遍游燕京八景,除了西山霁雪不是时候,没看着之外,其他的是足迹遍历,人影儿成双,全到了。 其间,就连文丞相祠、谢垒山柯、松筠庵、陶然亭、香冢、鹦鹉冢、白塔寺、法源寺、天寒寺、五塔寺、大钟寺、白云观都没放过。 李玉琪对白云观有偏爱,只因为这座道观跟他的义父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汉民有渊源。 大姑娘褚凤栖则独留恋那座香坟。 香冢究竟是何人之墓,推拟甚多,传说不一。 有人说是香妃的玉骨埋处。 也有人说是京师名妓菁云不欲嫁重利轻别离的富贾,自尽死,葬于此。 凤栖爱的是冢旁那块小碣: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 这三天,凤栖阴霾尽扫,娇艳照人,充分地流露出女儿家特有的娇、甜、美,跟温柔。 褚三也笑口常开,绝口不提拿贼的事。 然而,李玉琪的心情,却不如他那表面…… ▼第三章 伊人肠断 第三天晚上,褚家堂屋里灯火通明,把院子里都照亮了,褚三备了几样大姑娘凤栖下厨亲手做的菜为李玉琪饯行,大姑娘凤栖作陪,她卸了围裙,洗了把脸,刻意地修饰了一番,抹了胭脂描了眉,灯下看,今夜大姑娘凤栖特别娇艳动人。 老少三个喝着酒,欢畅地聊着天,褚三的酒量不必说,江湖上出了名的,李玉琪也有江河之量,大姑娘凤栖平素滴酒不沾,今夜她也喝了个满盅儿。 就这么一盅儿,她已面泛桃花,酒意盎然,益显妩媚,有好几次李玉琪都瞧直了眼,要不是大姑娘凤栖嗔怪地拿眼白他,他还真不自觉呢。 褚三跟大姑娘凤栖爷儿俩笑口常开,很高兴,席间并没有太浓的离情别绪。 怪的是李玉琪竟也心情开朗,谈笑风生,他一口菜一口菜地吃,他就不知道那菜里有大姑娘凤栖的多少眼泪。 二更不到,褚三仍是个没事人儿,江河量究竟比不上海量,李玉琪却已不胜酒力,醉态可掬。 散了,大姑娘凤栖扶着他进房,褚三一个人站在桌前,剎时间满脸的阴沉,他低头叹了口气,也转身走了。 堂屋里只剩灯光伴着那一桌残席。 *** 第四天一早,褚三跟大姑娘凤栖双双送李玉琪到大门口,褚三满脸强笑,神色有点憔悴,大姑娘凤栖虽然也挂着泪,而且两眼红红的,不知是昨夜没睡好,还是那离情别绪,今早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再看李玉琪,他却像个没事人儿一般,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一点没有留恋,一点没有依依不舍。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颀长背影,大姑娘凤栖脸上堆起了阴霾,很浓很浓的阴霾,模样儿有点迷惑,说道:“这就是当年的玉琪──” 褚三站在那儿没说话。 大姑娘凤栖接着又道:“爹,您不觉得世道人心变了么,什么朋友,什么交情,哼,以我看全是假的──” “丫头。”褚三开了口,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他是──” 摇头一叹接道:“我上营里去了,你进去吧。”转身走了。 大姑娘凤栖忙叫道:“爹。” 褚三停步回身,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儿?” 大姑娘凤栖满脸忧容,道:“怎么办,您说?” 褚三道:“什么怎么办?” 大姑娘凤栖道:“您明明知道,干什么还要我说。” 褚三神色一黯,道:“就这么办,当一天的和尚撞一天钟,谁叫我吃人的粮,拿人的俸,走既走不掉,只有硬着头皮干了,求诸人不如求诸己,大不了把条老命赔进去……” 大姑娘凤栖心里好难过,爹英雄一生何曾说过这种丧气话,心里难受脸上自然地带了出来,眼圈儿一红,就要掉泪。 褚三突然笑了,好勉强,道:“丫头,说着玩儿的,你这个老爹就这么不济么,这个庙里的神不灵还有别的庙,进去吧,丫头,爹晚上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几块布回来。” 转身走了。 大姑娘凤栖心里何尝不明白,老父是怕她伤心,强颜装笑,装作不在乎,望着那犹勉强挺着的腰,难隐老迈的背影,香唇启动欲言又止,眼泪已扑簌簌湿了满襟。 *** 前门大街是个热闹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都往这儿跑,所以这条街上的客栈、酒肆、茶馆林立,隔不远便是一家,进出的人既多又杂,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北京城本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除了天桥、八大胡同等有数几个地方外,卧虎藏龙处就数这前门大街了。 面对前门右手边,有家酒肆叫一品香,门面不大,招牌也够陈旧的,但却是老招牌,老字号,日日满座,硬比别家生意好,前门大街卖酒的地方不下十家,可是别家的酒比不上一品香。 说起来,一品香是个“清真馆”,掌柜的马回回不但酿得一手好酒,而且烧、炒、烤各样手艺也是一绝。 马回回人胖胖的,留着两撇小胡子,长年一袭蓝布大褂儿,整天价笑口常开,人和气,会做生意,账尽管挂,十回八回他对你仍是一样。 北京城里的龙蛇提起他都翘拇指,谁都会说一声马回回是朋友,漂亮。 他交游之广遍及内外城,就连内城各府邸里的,也没有不知道外城有一家一品香,一品香有个马回回的。 大晌午,吃饭时,一品香更是座无虚席,四个伙计在人缝里忙得团团转,满头满脸是汗,手巾搭在肩头上,他就没工夫去擦一把,添酒的添酒,上菜的上菜。 “留神,劳驾少回身蹭油靠边儿往里您吶。” 就这一句,随时都能听得见,再加上人声,就别提有多乱了。 马回回站在柜台里切菜,那把刀飞快,一盘又一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切了多少盘。 “哟,对不起,这位爷,踩了您了吧?” 一名添酒的伙计冲着一名酒客直哈腰,他脚下没留神,踩着人家了。 这位酒客人长得俊,放眼北京城,挑不出几个,一副颀长身材,一件合身的长袍,长眉斜飞,凤目重瞳,人很结实,眉宇间还有股子逼人的英气,瞧上去慑人。 可是人家很和气,淡淡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既白又亮,不下姑娘家那编贝般玉齿,道:“没有,没有,没关系,人多生意好,这种事儿难免,忙你的去吧。” 那伙计满嘴一个劲儿地谢,挤着走了。 “嘿,老二,你说这嫩蛋儿是汉子还是娘儿们,说他是汉子吧,他偏偏皮白肉嫩,能挤出水来,比娘儿们还俊,说他是娘儿们吧,他偏偏又──” 俊汉子抬眼朝话声传来处一扫,他看见了,说话的是个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的大汉,一身褂裤,打扮得利落,袒着胸,袖子卷得老高,一只脚踏在板凳上,一看就知道是北京城里的龙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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