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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雲姑雙眉一蹙,方要發嗔,藍九卿已自手捧十餘包東西轉身向「朝天坪」中央大步走去。

  雲姑望著他那背影,突然臉色一黯,輕輕地嘆了口氣,兩串珠淚奪眶而出。

  雖然她這聲輕嘆極其低微,然而卻已使得藍九卿倏然住足,轉身問道:「雲妹,怎──」

  雲姑確也機警,就在藍九卿停步時她已倏抬玉手,飛快地拭去淚痕,嫣然一笑,忙道:「沒什麼,我只是擔心你。」

  藍九卿揚眉一笑,道:「雲妹只管放寬心靜立一旁督工就是,准錯不了。」

  轉身又復大步走去。

  雲姑兩串珠淚隨又奪眶而出。

  藍九卿小心翼翼地將十餘包油紙包紮的物體分別放入適才挖好的坑溝之中,然後再將那盤黑繩分散於小溝中將四五根繩頭一直提至坪邊峰尖上。

  最後走了回來,將小溝一一掩上,「朝天坪」上又是一片黃土枯葉,看不出一絲異樣痕跡。

  藍九卿走回布袋處,向著雲姑微微一笑,俯身又自袋內取出一個尺高白瓶,打開瓶塞,突然長身而起,身形飛快地在「朝天坪」中央直徑三十餘丈內掠繞一周,一種淡黃粉末,隨著藍九卿飛繞身形遍灑地上。

  粉黃、葉黃、土黃,肉眼一絲難見。

  藍九卿一閃飛回,將地上物件一一放入布袋,取下鹿皮手套,撫掌笑道:「雲妹,大功告成了,你看如何?」

  雲姑至此方輕吁一口氣,神情一鬆地嘆道:「卿哥,你可知我適才擔了多麼大的心?」

  藍九卿跨前一步,緊握住雲姑的一雙柔荑,雙目凝注雲姑那驚容甫退的嬌靨,無限深情地點頭說道:「我怎會不知道?我們心息早已相通了,不是麼?我現在不是好好兒地站在你的面前了麼──」

  騰出一隻手,轉身一指場中,微笑接口道:「雲妹你看,『朝天坪』每一尺每一寸地面,均無殊催命閻羅,下面是威力無倫的炸藥,上面又是我四師父畢生精煉、歹毒霸道的『五步追魂斷腸沙』,這東西衣衫上沾上一點已足斃命,祇怕雨打卻不怕風吹日晒,我以為這段時間內不致有雨,即或有雨,地下尚有油紙緊紮不怕水浸的十餘包炸藥已夠那批人消受的了,我這是雙管齊下一計不成還有一計,四下無人,神不知鬼不覺,我掩蓋的又絕難看出痕跡,那些東西做夢也料想不到他們一上『朝天坪』便即等於進入羅剎屠場、枉死之城,屆時只要我們在那隱身之處點上一點星星之火,黃山絕峰便會地裂石迸、飛沙走石、塵土彌天,震聲夾慘號,沙石和血肉,不過也許我們用不著點那星星之火,那批東西便會身沾毒沙地一個個莫名其妙哀號翻滾、七竅流血而亡,數百名宇內絕頂高手毀於一旦,『朝天坪』上又是一片血腥,那時,宇內震撼、四海魂飛,我和你兩人再一路縱聲狂笑地飛下黃山,雲妹,如果不是因為你怕看我那副狠態,我現在就想縱聲狂笑──」

  一番話只聽得雲姑神色連變,顫抖連連,她好像已經看見了「朝天坪」上那付慘絕人寰的景象,嬌軀猛地一顫,掩面撲入藍九卿懷中。

  藍九卿一怔笑道:「雲妹,你何致如此膽小──」

  雲姑突然失聲呼道:「卿哥,求求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藍九卿神情一震住口。

  半晌,雲姑方始緩抬螓首,驚容未退地顫聲說道:「卿哥,無論如何,你要答應我,此事一了,你我便立即隱居,平靜度此餘生,今生永遠不再履足江湖!」

  藍九卿一怔,訝然說道:「雲妹難道忘了,到那時我們已是稱尊宇內──」

  雲姑突然接道:「我不需要這些,我不求名不求利,但求要你平庸無憂地度此一生。」

  藍九卿略一沉吟,猛一點頭默然攙著雲姑,拾起布袋,繞道向坪邊峰頂走去。

  走過「朝天坪」,藍九卿攙扶著雲姑直登峰頂。

  就在峰頂背面,有一塊向內凹進的光滑巨石,巨石凹進處由上下掛地長著一片繁密山藤,藤色淡綠中帶點微黃,顯然已是漸趨枯萎。

  這塊巨石生似掛在峰壁上一般,下不著地,僅是背後與山峰密密地連接著。

  藍九卿扶著雲姑徑向那塊巨石走去。

  來至近前,藍九卿伸手撥開那片山藤,山藤後赫然露出一個半人高洞門,內望只能看進五六丈,再向內便是一片黝黑,一絲事物難見。

  藍九卿向著雲姑微微一笑,說道:「雲妹,這就是對你說過的咱們的隱身之處的入口,雲妹可要進去看看?」

  雲姑望著那只有半人高、內裡黑黝難見事物的洞口,不由地搖了搖頭,但旋即她卻又點了點頭。

  藍九卿微微一笑,伸手自布袋中摸出一物,迎風一晃,手中頓時現出一隻極小火把,火把雖小,但光亮極強。

  雲姑睹狀,蹙眉笑道:「卿哥,你怎麼連這玩意兒也帶來啦?」

  藍九卿笑道:「既然我說過要帶你到這隱身之處看看,這種玩意兒自是必備──」

  微微一頓,又道:「雲妹,你以為這玩意兒是一般武林中人所用的『千里火』麼?」

  雲姑呆了一呆,詫聲說道:「怎麼,難道不是?」

  藍九卿笑道:「自然不是,這玩意兒形狀雖然很像『千里火』,但功用卻超過『千里火』何止百倍,這玩意兒我給它起個名字叫『氣死風』,乃是陰山獨產『雲母精』所製,你休要看它小得可憐,它卻能燃燒一兩個時辰,而且儘管如何大的風都無法將它吹熄。」

  雲姑嘆道:「卿哥別出心裁、匠心獨具,委實令人──」

  藍九卿一笑說道:「我那有那麼巧的心思?這是我三師父『尤影鬼叟』公羊赤他老人家的傑作。」

  說完,又是一笑,拉著雲姑手,徑往洞中鑽去。

  有了藍九卿手中的「氣死風」,果然將洞內照得纖毫可見。

  這個洞一半天然,一半人工,不知何時鑿成,但前半段卻顯得太低了些,約莫二三十丈的距離,對藍九卿來說自然未感到什麼,但對懷有身孕、腹部隆起的雲姑來說卻是一件苦事,但她卻能一聲不響地強自咬牙忍著,一直到了後半段,洞頂陡然高起時,雲姑方始直起嬌軀,長吁一口大氣,揮汗說道:「卿哥,可差點沒把我苦死。」

  藍九卿一怔說道:「怎麼?」

  「還怎麼?你這人真是──」雲姑佯嗔地白了他一眼,貝齒含咬朱脣,嬌羞地輕舒皓腕,指了指自己隆起的腹部。

  藍九卿恍然大悟,暗忖一聲:「該死,我怎麼給忘了。」

  歉然一笑,卻不知說些什麼好!

  約莫又走進二十多丈,洞內忽然開朗,大小足可容下十幾個人,而且洞內鐘乳四處,光亮晶瑩,吃藍九卿手中火光一照,頓時反射出千百道虹彩一般,五光十色的光華,燦爛奪目,蔚為奇觀!照得二人直如置身仙幻之境。

  雲姑未曾見過這等景象,登時童心大發,喜孜孜地拋開藍九卿手掌,飛步奔向那些石鐘乳,東摸西撫,愛不忍釋。

  藍九卿則是面掛微笑地佇立一旁。

  此情此景分明就像一對遊山玩水、尋古探幽的恩愛小夫妻,那裡會令人聯想到這一對年輕人兒,一個是殺人不眨眼。

  桀驁凶殘的一代惡魔,一個是倔強任性、心智深沉,毒如蛇蠍的嬌艷羅剎呢?

  人性都有善良的一面,也許他們二人此刻均沉醉於甜蜜幸福中,而忘卻了洞外世上的一切,忘卻了他們良知混沒時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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